路洋忽然捕捉到了泰玉的思路:
如果是《荡魔图卷》的“毁”“逐”“禁”“役”四法图,确实能够将“战争领域”的位格向上猛提一个甚至数个阶次,覆盖范围,提升个十倍八倍不在话下。
可现在的情况是……
“泰玉校官,你不是大君;我们这里人也不够;另外,这也没有什么可驱役之物。”
这种时候,路洋也没必要客气,有什么说什么,一旦开了口,便停不下来。
“我知道你来历惊人,手段高超,且有大目标,但是这种时候,造成的动静已经太大了。
“你折腾的层次,别说平尉官这些已经退伍的老兵,我也跟不上。
“所以,泰玉校官,且缓缓吧,总要让人喘一口气。”
这大概是路洋被泰玉擒拿之后,说话最多的一次,态度也很是诚恳,起码是有些真情实感的。
泰玉却没必要回应路洋的劝告,或者说是质疑,只说了一点:“可驱役的已经准备了,你也准备好……放心,我给你呼吸的权力。”
路洋还要再说,泰玉却已经闭上了眼睛,面颊上扭曲的肌肉、裂口,却是抽搐得更厉害,以至于大量血管、神经、肌肉纤维崩开,又在血液中重构。
这种重构当然不只是脸上,他身上被衣服遮掩的区域,动荡变化的程度,只会更加剧烈。
路洋眼角抽搐了一下,与泰玉相比,当然是小巫见大巫。
怎么说路洋也有天人的水准,不至于只观其表,便被唬住。
他能够大致察觉到,泰玉这些重构的血管、神经、肌肉纤维等,其实有他非常熟悉的“规律”存在。
对的,就是他在日常修行时,感知到的自家形骸结构的强化和走向,又有些似是而非。
联想到之前泰玉对那个折荣所说,什么“冲刷流变”“有价值方案”之类,不可避免就有一个想法冒出来:
所以,泰玉是要将那些历史上流变更迭的“天渊修行法门”,逐一在自家身上试验,直至寻找到一个妥当的现实方案?
果然,还是不会“放缓”吗?
路洋也能猜到,泰玉再怎么超乎常理,他的形神框架强度和可塑性也是有极限的,不可能真的将历史上那些修行方式,全部都“尝”一遍。
他现阶段尝试的,肯定是已经大量筛选过后的结果。
问题是,究竟是什么筛选标准?能不能成功?真的就完全不顾后果了?
明明没必要!
泰玉他再怎么招灾惹祸,也是有卢安德大君和塞奥首祭在后面支持的,他仍然是现阶段红硅星系最让人忌惮的几个人之一,短时间内不会改变,至少“强制任务”结束前,都是如此。
就算那个仲楷大君抵达,也不至于把人逼到这一步。
所以,“逼”泰玉这么做的,只会是他自己。
疯子!
果然是“寄魂转生”,不在乎宿主的生死?但没有了宿主,后面又该如何?
路洋想了很多,大概是今天遇到的事多,被擒拿之后一直都有些僵滞的思维,终于是化冻了。
可想了一通,他忽然有些恍惚:怎么所有的念头,都是围绕泰玉在进行?就算这人掌控了他的命运,决定了他的生死,可这种思绪,总觉得有所偏差……
正迷惑间,路洋忽又听到泰玉的问题:“你见过‘告死鸟’对吧?卢安德大君的‘告死鸟’是怎样的?”
路洋愣了愣,他确实见过,可要用语言来描述,难度就有些高了。
而且,泰玉还没有给他琢磨言辞的机会,见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就又问旁边平尉官等几位退伍老兵:
“你们呢,你们见过没有?”
平尉官这些人,回答就是五花八门了。
有简单答“见过”的;也有描述说“会飞的大鱼”的;还有的想说仔细些,语言组织能力却又不够,反倒“这个”“那个”,愈发讲不清楚。
对此,泰玉全不在意,反而是笑起来:
“你们看我这个呢?”
“咦?”
“战争领域”中,几位老兵下意识都往泰玉那边看。
却见泰玉左肩上,那枚一直虚悬的光球,移到了他身前,外围眩目的光波在这一刻消歇,显现出很复杂的类文字镂空结构,以及被其包裹在更内层的浑蒙球体。
后者猛然一涨,吞没了外围的镂空结构,里面本是被收拢的浓雾或蒸汽,似乎也渗透出来,使得原本规整的结构,变成了一个好像随时要崩散开来的“烟球”。
它终究还是维持住了主体的稳定,没有真正崩掉,但外围那些散溢的雾气水烟,有一部分剥离出来,还形成了某种结构,从众人眼前划过,再一头撞进“烟球”里面。
路洋一怔,却听“战争领域”里面,有人低呼:
“告死鸟!”
是吗?怎么不像?那人是受泰玉的问题干扰,胡乱联想的吧?
而且,这种没有巴掌大的结构,最多只是个烟气所化的模型……
一念未绝,烟气中又有一道暗影掠过,小半边探出,几乎要与“烟球”彻底割裂,但最终还是一个回环,重新切入。
这下,路洋也有些受影响,依稀便觉得,似乎真有点儿像告死鸟……的鱼鳍?
那整齐规律,又带着点儿毛刺的边缘,缭绕着云气,又似带着碎光,真像!
一旦生出此心,就再也止不住相应的念头。偏偏那烟气中,再也没有之前的暗影出来。
倒是耳畔,响起一波奇怪的声息,像是成百上千机器共同开启、运行时的轰鸣,还有些磨合不畅的颤动抖震杂音。
只是又似隔了好几层屏障,听不清楚细节
这……这与路洋预设的情境,又有了很明显的差异,他皱起眉头,本能看向泰玉,却见那位也看向他。
那脸孔,依旧是扭曲撕裂的状态,斑斑血痕,神经血管抽搐跳动。
哪怕路洋也算是在战场上打拼过的、见惯了血腥场面,可这些年,他不是过另一种日子过惯了么!
心头一跳,目光下意识偏转,又回到那颗“烟球”上,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烟球”整体,变成了灰沉又颇是斑驳的颜色。
好像在上面套了几百个不规则的网格,每个网格都以灰沉为底色,却又各自不同,细看去,有些网络甚至像是锈迹或霉菌,偏又没有哪个里面完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