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邙山,无极峰!
午后,炽烈的阳光倾泻而下,将修炼峰巅映照得金辉璀璨。
乾字洞府内,莫问天静坐于蒲团之上,五块下品灵玉悬浮于身前,灵纹流转间,隐约透出一丝微弱的气息。
他双眸微阖,指尖轻点虚空,运转洞察先机之术,试图循着灵玉上的气机,推演项无敌的方位。
然而,那缕气息缥缈如烟,几近消散,根本无法锁定她的行踪。
“可惜……”
莫问天低叹一声,眸中闪过一丝遗憾。
若项无敌仍在甲字客栈养伤,或许还能借机施以援手,甚至将她拉拢至无极门阵营。
但如今,灵玉气机已断,再难寻觅其踪迹。
此刻,他手中的传送阵令牌锁定的方位,是位于汉界山的天御峰山巅。
然而,九指老人是否已在彼处设伏,尚不得而知。
贸然传送,恐遭暗算。
“不急……”
莫问天唇角微扬,眼中掠过一抹冷意。
昨夜在天御峰上,他已察觉到此峰布置周天星轨阵,绝对是借用媲美天机琉璃瓦的材料。
待时机成熟,他必重返此地,掘尽九指老人的根基!
当下,还是清点战利品,那讨债使的储物袋。
他手指轻抚腰间,取出那个黑色储物袋,袋面还残留着几道未干的血痕。
随着神识轻震,袋口禁制应声而解。
当储物袋中的物品倾泻而出时,饶是以莫问天的定力,眸中也不由掠过一丝喜色——
八块下品灵玉在阳光中泛着温润光泽,四枚血色令牌静静躺在一旁,表面星轨纹路犹带未干血渍。
四面血色令牌配套使用的,则是一卷暗红兽皮。
展开后,其上以星砂书写的咒文骤然亮起,竟与血色令牌产生共鸣:
星轨为契,精血为媒;九指连心,噬灵锁魂。
他冷笑一声,这分明是六道联盟控制欠债者的核心禁制,令牌中四人本命精血被咒语炼成“血钉”,只要诵念此咒,便能令其丹田如遭万蚁啃噬。
此物留着有大用,别的不说,单凭血色令牌中的精血禁制,便足以掌控南宫曜日四人生死。
更令人意外的是,除了从四人处强夺的日月灵壶、乾坤圣袖等四件本命灵器外,竟还有五件品质不俗的灵器静静陈列。
其中,一柄通体赤红的长弓尤为夺目,弓身如血玉雕琢,缠绕着栩栩如生的赤蛟纹路,鳞爪间隐有烈焰流动,赫然是件难得的上品灵器。
莫问天正欲细看,忽觉掌心触到一卷冰凉的帛书,展开观之,一行行鎏金篆文在阳光下金光闪烁——
这是六道联盟与某位“隐主”签订的密契。
联盟的承诺:倾尽资源助其登临帝位,以“周天星轨术”屏蔽其他王子气运。
隐主的代价:得位后须以国策之名,将八十二州修真坊市尽归联盟掌控,并割让三成矿脉百年开采权。
隐秘条款:契约以精血为引,若隐主违约,则气运溃散;若联盟食言,可焚契于贪狼星下,因果两清。
血印为凭:乙方指间龙纹血痕转瞬即逝,甲方掌印缺一指——正是九指老人的标志。
莫问天凝视着帛书上的鎏金篆文,眼眸中精芒闪烁。
六道联盟与“隐主”的密契,竟涉及王位之争?
六道联盟以星轨术屏蔽政敌气运,助其登临九五;
而隐主登基后,则需将八十二州修真坊市及三成矿脉拱手相让。
如此布局,绝非寻常势力所能谋划。
“九指老人……”
莫问天望向手中契约,视线落残缺掌印上,冷笑一声。
据暗影堂主王毐所查,九指老人本为大汉国天御公姬无夜,因嗜赌成性,早年自断一指抵债,后因欠下六道联盟巨额赌资,索性卖身投靠,沦为联盟的鹰犬。
“堂堂国公,竟甘为走狗……”
莫问天目光渐冷,“他扶持的隐主,必是汉王十四子中野心极大的人!”
此时,他心中蓦然一动,似有所感,当即从静室蒲团上起身,拂袖推门而出。
只见他身形如电,衣袂翻飞间掠出洞府,朝着邙山脚下疾驰而去。
此刻,邙山脚下,烈日当空,陆铁柱率领护卫堂二十名弟子笔直挺立在山门前。
尽管午后骄阳当头,他们却如标枪般纹丝不动——
这是陆铁柱定下的规矩:无论酷暑严寒,护卫堂弟子必须时刻保持最挺拔的姿态,因为他们代表着无极门的威严。
“掌门!”
当莫问天的身影出现在山门时,陆铁柱立即带领众弟子单膝跪地行礼,动作整齐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莫问天轻轻抬手示意,目光却已越过众人,望向山道尽头。
忽然间,山风骤起,卷起满地落叶。
伴随着车轮碾过青石的声响,十一辆玄铁囚车缓缓驶来,沉重的铁链在行进中不断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桀桀桀……这便是无极门?本圣子倒是头回见识。”
伴着刺耳的怪笑,山门前忽起阴风,一道嶙峋身影破空而至,上前跪拜在莫问天面前。
“枯骨圣子,拜见无极真王!”
他浑身白骨覆着薄薄皮膜,隐约透出血肉的光泽,在午后的阳光下,皮肤下纤细血管隐约可见。
显然,这是玄阴炼骨大法将成,即将结婴的征兆。
“轰——”
青铜棺椁重重落地,溅起三尺烟尘,阴尸圣子踏棺而下。
他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山门,感受着护山大阵传来的威压,不禁感慨:“三十多年前,当年跟着师傅前来时,此地尚非这般气象。”
枯骨圣子怪笑接话:“阴尸兄,当年你险些毁了邙山,能活到今日,可全赖无极真王宽宏大量。”
阴尸圣子闻言一怔,稍作思量,便缓缓点头。
按照魔教行事风格,睚眦必报是本性,旧敌本该赶尽杀绝的。
可眼前这位,非但未追究往事,反倒助他对付秦昊。
当下,他满脸肃容,朝着莫问天郑重一礼:“阴尸携道侣婉清,谢无极真王宽宥之恩。”
“小事!”
莫问天摆摆手,显然已不记得此事,只是叹道:“秦昊元婴遁走,多半是夺舍重生了。不过你放心,只要他还活着,迟早会抓住他。”
正说着,山道尽头传来衣袂拂动之声。
天魔圣女一袭黑袍,面纱轻掩,踏风而来。
万花郡主身着素白长袍,木然的跟在她身侧,脸色平静如一潭死水。
莫问天目光微动,那十一辆囚车中并无万花郡主,此刻见她跟在圣女身侧,心中不禁起了疑惑。
可还未等他开口,天魔圣女已飘然落地,声音清冷:“本宫缺个侍女,她灵根纯净,正好合适。”
说到这里,她眸光冷冽,淡淡道:“你有意见?”
“怎会?”
莫问天轻笑摇头,说道:“既是圣女的侍女,自然不必关入死牢。”
此前在路上,他曾试图劝降万花郡主,奈何她一心求死,毫无效果。
本打算将她关入地藏牢,等到将来有用时渡化,或能在郑楚决战中派上用场。
没想到,天魔圣女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让这位大楚郡主甘心为婢。
“铁柱,将囚犯押入地藏牢。”
莫问天一声令下,陆铁柱立即带着十名弟子上前接管囚车。
听到这个命令,在囚车里的九位侯爷,顿时间面如土色。
无极门的地藏牢,在边荒灵域可是凶名赫赫——
当年大戎国的关内侯被关押后,不仅供出王室秘库位置,更是亲手斩杀身为戎王胞妹的发妻。
这般“杀妻求将”的骇人事迹,早已传到万紫灵域。
甚至,他们隐约有所猜测,大楚国的琴棋书画四圣,改旗易帜那般彻底决然,可能也曾经是地藏牢死囚。
“我荆山侯府世代忠烈,宁可血溅当场,也绝不受此折辱!”
“要杀要剐尽管来!想让本侯背叛大楚,除非江河倒流!”
“无极老魔!楚人脊梁宁折不弯,你休想……”
九位侯爷抓着囚栏怒吼,锁链被挣得哗啦作响,他们祖辈皆是大楚开国功臣,此刻宁愿赴死,也不愿辱没门楣。
与群情激愤的侯爷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默然而坐的九宫上人。
这位唐门上人闭目调息,仿佛置身事外,外面九位侯爷再闹,他连眼皮都没有翻一下。
而另一边的雷蛇却跪地磕头,额头在铁栏上撞得血肉模糊:“求无极真王开恩!他们九位侯爷想要做人,可末将愿当无极门的一条狗,任凭驱使在所不辞!”
“聒噪!”
陆铁柱满脸的厌恶,最是瞧不起这等卑躬屈膝的软骨头,反手便是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
雷蛇顿时间老泪纵横,脸上写满不解和委屈——明明那九位侯爷破口大骂都没事,自己这般卑躬屈膝表忠心,却反倒挨了打。
待陆铁柱领着弟子们,将押着玄铁囚车依次押进山门,天魔圣女突然间挥袖,一团黑雾瞬间将莫问天完全笼罩。
她神色冰冷,淡然道:“莫掌门,囚犯已送到,我们两清了。”
“两清?圣女莫非忘了?”
在黑雾隔绝神识下,莫问天收起掌门威严,脸上挂起轻佻的微笑。
“你的玄阴圣体尚未根治,终究还得靠我‘双修’疗伤……”
他故意将“双修”二字咬得缠绵悱恻,突然间贴身上前,温热呼吸拂过耳畔。
“哪次不是耗尽元阳,流尽汗水替你疏导的?”
天魔圣女面纱轻颤,耳尖泛起胭脂色,旋即面罩冰霜道:“本宫说过,上次是最后一次。”
“是是是,每次都是最后一次。”
莫问天浑不在意的摇头失笑,心里暗笑:上回在七彩玲珑殿,这丫头也是这般嘴硬,结果疼得蜷成虾米时,还不是死死攥着他的衣带不放?
“莫掌门!”
天魔圣女后退半步,语气更冷:“若无事,本宫即刻启程前往……”
“急什么?”
莫问天却是一摆手,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说道:“天魔教远道而来,岂能连顿饭都不吃?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无极门待客不周?”
天魔圣女正打算拒绝,却见弥漫黑雾已经散去,露出枯骨圣子探头探脑的骷髅头。
“阴尸,枯骨两位长老!”
莫问天朗声说道:“本座在厚土峰备了酒席,二位定要赏光。”
“多谢无极真王盛情!”
枯骨圣子神色兴奋,桀桀笑道:“早闻秦州醉仙酿美名,今日可要痛饮一番!”
阴尸圣子虽未开口,但也点头致意。
天魔圣女蹙眉,终究不便当面驳斥,只得默然应下。
落日西斜,厚土峰顶镀上一层金辉。
厚土峰待宾楼内灵泉潺潺,奇花异草点缀其间,宛若人间仙境。
宴席上珍馐罗列,灵果生香,天魔圣女一行依次落座。
莫问天挥退侍宴外门弟子,离席片刻后归来,坐在主位上含笑说道:“圣女、两位长老,还有这位……”
说到这里时,他望向木然坐立末席的万花郡主,继续说道:“还有这位美丽的郡主,本门西荒大捷所获的高阶妖兽血肉,今日正好与诸位共享。”
话音一落,他伸手击掌三声,殿外立即传来窸窣脚步声,九道佝偻身影捧着鎏金食盘鱼贯而入,如同宫里送食的老太监一样。
万花郡主原本呆滞的眼神,骤然涌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她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并非眼花。
只见领头之人正是荆山侯——那位曾口口声声“世代忠烈“的侯爷,此刻那双捧过和氏璧的手,正恭敬地托着一盅游龙蛇羹,轻轻放在天魔圣女案前:“圣女请用,此羹以七阶玄鳞蛇的脊髓熬制,最是滋养玄阴圣体。”
昭陵侯——那个曾高喊“楚人脊梁宁折不弯“的硬汉,此刻腰弯得如同虾米,正将一盏盏酒杯陈列在众人面前:“这酒盏是铁甲牛的牛角所制,任何灵酒倒入其中,都能平添两分霸道血气。“
云梦侯高举醉仙酿的酒坛,泥封震碎时酒液竟凝成五条小蛇,精准落入在场众人杯盏:“无极门千秋万载!”
还有楚王最信任的期思侯,那个曾痛斥雷蛇是‘软骨虫’的硬骨头,此刻正殷勤地为众人斟茶:“醉仙酿酒劲大,需要灵茶调和。“
万花郡主脸色煞白,怔怔望着眼前九位侯爷,恍惚间竟生出几分虚幻感。
她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提醒着这一切并非梦境。
“郡主,请用膳。“
丹阳侯躬身呈上鎏金食盘,炭烤鹰翅泛着琥珀色油光。就在他俯身时,胸前衣襟渗出刺目猩红。
“你的……”
万花郡主瞳孔骤缩,藏在衣袖里的指尖微微发颤。
丹阳侯突然撕裂锦袍,露出血肉模糊的胸膛。
那道曾引以为傲的蟒纹刺青,此刻连皮带肉被剜去,新鲜伤口还在汨汨渗血。
“属下既归顺无极门,岂能留着楚王烙印?”
他声音洪亮如钟,伤口随着呼吸起伏:“这身血肉筋骨,从此只效忠无极真王!”
万花郡主浑身打颤,眼前所见让她毛骨悚然,这些曾以风骨自诩的侯爷,此刻竟争先恐后的表忠。
“禀掌门,雪域蜜橘已用寒冰诀镇过燥性……”
昭陵侯捧着冰雾缭绕的玉盏,腰弯得几乎贴地。
那道在囚车里骂得最响的嗓音,此刻温顺如家犬呜咽。
疯了!
都疯了!
万花郡主突然低笑起来,笑声里浸着彻骨寒意。
她终于明白无极门最可怕的不是地藏牢的刑具,而是能让人心甘情愿碾碎尊严的邪术。
这些侯爷被押进山门时还誓死不屈,短短一个时辰后,竟连灵魂都换了颜色。
此刻,她忽然庆幸天魔圣女那声‘侍女’的轻唤,至少此刻跪在地上舔食的,不是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