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守着隐秘的阴暗心思,等待时机。
腊月初一,皇上突然下旨宣云霄入宫,与国师一同居住在玉清宫道观偏殿,陪皇上打坐祈祷。
紧接着一连七日,玉清宫宫门紧闭。
外界遂有传言道,镇北将军云霄已被皇上秘密处死,只不过暂不发丧。
太子妃得知此事欣喜若狂,立马让心腹想办法让云棠知晓。
太子虽让手下将栖云轩保护得密不透风,却也阻止不了流言蜚语。
需知“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有时候轻飘飘一句话,却能比刀枪剑戟伤人更深。
云棠将近临盆,正是女人一生中最脆弱的时候,听得父亲的噩耗,必然会六神无主,惊慌失措。
这样一来,难产的概率就会大大提升,太子妃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太子妃也不敢做得太过分,毕竟太子对云棠的宠爱众人皆知。
郑良娣的下场还历历在目,若是云棠难产出事,太子必然会彻查到底,绝不会心慈手软。
所以太子妃将派去做这件事的心腹和相关人等,都找了个由头杖毙,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但让太子妃没想到的事,云棠居然会不顾自身安危,挺着即将临盆的孕肚,冒雪求见皇后。
皇后得知云棠要入宫,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担忧和心疼。
她想一定是太子妃暗地里动了手脚,因为皇后和太子都再三嘱咐在栖云轩伺候的人,不准向云棠透露外界任何不好的消息。
那些身家性命都被太子和皇后攥在手里的侍从们,绝不敢阳奉阴违。
所以必定是太子妃泄露了消息,才让云棠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入宫。
皇后知道云棠定是为了父亲云霄而来,她拨动着紫檀佛珠,凝眉思索对策。
突然,皇后睁开眼,看向中堂悬挂的紫衣观音,吩咐心腹嬷嬷立刻去找一架缂丝织机来。
嬷嬷侍奉皇后多年,深知她的脾气,因此也不追问,直接按吩咐办事。
紧接着,皇后又派人去吩咐御膳房多做些精致素菜,再熬一锅腊八粥。
最后才让一名太监拿着她的亲笔书信,去玉清宫请皇上过来。
今日是腊八节,亦是长平昭公主的诞辰。
公主是皇上和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他们对她宠爱有加,唯愿她能幸福快乐的安度一生。
但是公主实在是太优秀,她的聪慧与勇敢,注定了她会在乱世中有一番作为。
可就是因为公主太出色,被太多人视为眼中钉,即便皇上和皇后权势滔天,也依旧护不住心爱的女儿。
皇上至今还记得,公主出生时,天空中依次划下二十八道流星,最后一道流星的尾光消散时,他听到了屋内传来公主洪亮的哭声。
那时他正当年少,人生头一回做父亲,不顾周围人的阻拦,欣喜若狂地冲进产房内,将妻儿抱在怀里,热泪盈眶。
皇上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时的幸福感。
所以他不会拒绝皇后的邀请。
公主离开后,皇后便再未过过一次腊八节,今日破例,必有深意。
不论皇后想说什么,哪怕看在公主的面子上,皇帝都愿意听一听。
九龙沉香辇行至凤仪宫,皇帝在贴身太监的搀扶下踏入宫门。
宫殿内传来哒哒的织机声,皇上年轻时,经常听到这个声音。
那时他不过是田间的农民,与皇后两人男耕女织,过着平淡温馨的生活。
自从天下大乱,他与皇后流离失所,几度陷入绝境,后来终于在乱世中博得一席安身立命之地。
为了尽快终结乱世,皇上不得不用联姻的方式与其他势力结盟,将一个又一个喜欢或不喜欢的女人收入后院。
曾经对皇后许下的白头偕老的诺言,最终只是形同虚设。
虽然皇后依然是皇后,是他此生唯一的妻。
但是当公主和小儿子接连身死,皇上和皇后就已经明白,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从此往后,他们仅剩的共同话题,唯太子而已。
皇上踏入殿内,就见皇后背对着他,坐在一幅紫衣观音织品下方,左手拿着木拨,右手拿着竹梭。
皇上老眼昏花,只觉得皇后仿佛还是少女时的模样,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朦胧光晕之中。
少女模样的皇后倏地对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娓娓道来。
“憨子,你知道么?缂丝上的纬线,其实并不横贯全幅,仅是在需要处与经线交织,因而被称作通经断纬法。穿梭的过程,叫通经;把丝线拨紧的过程,叫断纬。”
“每一匹缂丝都需要一梭一拨无数次而来。像这样一匹缂丝,一位熟练工得织三个月!”
说到自己熟悉的纺织技艺,少女整个人都好似在发着光。
皇上就是被这自信的美丽迷晕了眼,绞尽脑汁地想了许多追求手段,才最终抱得美人归。
皇后听到动静转过身,正要开口说点什么时,外面突然有太监慌张地奔进来传报,“启禀皇上,启禀皇后娘娘,云侧妃乘坐轿撵入宫的路上,被刁民拦路冲撞,似是要、要早产了……”
说到最后,面对来自皇上和皇后的双重威压,小太监差点吓得尿裤子。
“云侧妃现在在哪儿?”皇后连忙问。
“因着出事时距离宫中更近,云侧妃已经被抬进宫,现在正往凤仪宫来。”
“快、快、快,快去烧水,去叫稳婆来。”皇后颤着手,吩咐身边的嬷嬷们。
嬷嬷们都知道其中厉害,麻利地下去准备。
徒留皇上一人,扶着脸色苍白的皇后,心里同样担忧得紧。
很快,云棠便被送至凤仪宫临时预备的产房。
皇后看着云棠被送到凤仪宫时,流着冷汗的苍白脸庞,揪心不已,握住云棠手承诺道,“本宫知你今日来意,定会想办法救出你父亲,你不必担心。”
云棠见目的达到,收起虚弱的表情,目光划过一抹坚毅。
“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皇后见云棠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儿子,既欣慰又有些担忧,不禁柔声安抚道,“他一回来就会来看你,为了太子,你一定要平安生下孩子,本宫和皇上都会在殿外为你和孩子祈祷。”
云棠费力地点了点头。
她早在来的路上就服下了祥瑞丸,虽然出了点意外,但结果是好的。
云棠本就计划要在长平昭公主诞辰这日产女。
得益于多次服用柔体丸,云棠对身体各部位的掌控力超出常人数倍,就算怀胎九月做后空翻也轻而易举。
不过云棠并没有尝试过任何危险动作,只是感觉如此。
今天终于要亲身经历生产,云棠也有些紧张。
不过按照稳婆的教导深呼吸,有节奏地使力后,云棠很快便领悟到窍门。
只是她头回生产,身体较为青涩,估计还得折腾一两个时辰。
为求真实,云棠时不时会发出几声痛苦的哀嚎,这份努力并没有白费。
此刻产房外的大殿中,皇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陛下可曾听说前朝的江南第一绣娘苏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