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慈宁宫,太后彻夜未眠,早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
虽然那个曾是废德妃旧仆的老太监,早在太后派人去搜查时便服毒自杀。
但只要是做过的事,终归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更何况,老太监根本没有要替徐贵妃遮掩的意思。
于是,徐贵妃将染有天花的布料放到抓周大案上,故意引诱羲和公主爬过去触碰的事,就这样清楚明白地展现在太后面前。
太后气得心口绞痛,颤抖着手指向被嬷嬷们架着的徐贵妃,“畜牲,你怎么敢?!”
徐贵妃睡梦中被抓来,此刻衣襟凌乱,披头散发,得知事情败露,直接吓得瘫软,故只能被嬷嬷们架着回太后的话。
但她什么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太后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原本应该被老太监拿去秘密销毁的天花布料,居然到了太后手里。
徐贵妃没想到,那个可恶的老太监,死到临头居然还要摆她一道。
太后看着丝毫没有悔改之意的徐贵妃,眼神逐渐变得冰冷,似是在心里下定什么决心,表面上反而平静下来。
“贵妃,皇上和哀家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恩将仇报,帮着外人残害皇上的女儿,哀家的孙女?”
试问这宫里谁不知道,羲和公主就是太后的心头肉,命根子。
徐贵妃这么做,是要剜她的心,夺她的命!
太后看向徐贵妃的眼神,逐渐带上阴狠的恨意。
徐贵妃被吓得花容失色,挣扎着爬到太后腿边,哭泣着道,“姑母,我知道错了,侄女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您就饶了侄女这一回吧……”
太后踢开徐贵妃攀附的手,命嬷嬷们控制住她,冷声道,“不要叫哀家姑母,徐家没有你这种有辱门风的女儿,上对婆母不孝,中对夫君不敬,下对子女不慈,徐太师教养出你这种女儿来,只会令徐家蒙羞。”
太后的话说得非常重,甚至有通告徐家要将徐贵妃逐出族谱的意思,已经是一点情面都不讲了。
徐贵妃顿时明白,无论她再怎么哀求,等待她的都是死路一条。
甚至,太后都不愿给她一个体面的死法。
徐贵妃倏地停止了挣扎,任由嬷嬷们反剪她的双臂,开始神经质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直流。
“太后,您也太偏心了点,臣妾嫁给皇上十多年,是皇上明媒正娶的妻子,从来都是安分守己,并无错处。”
“可皇上,先是贬妻为妾,如今为了一个与他无媒苟合的贱人,竟是要宠妾灭妻。”
“太后就不怕皇上为天下人所不耻,将他的所作所为写进史书里,千秋万代受人唾弃吗?”
太后的眼神如锋利的刀子,只瞟了徐贵妃身旁的嬷嬷一眼,那嬷嬷便心领神会地扇了徐贵妃一个大耳刮子。
嬷嬷常年干粗活,因此手劲极重,徐贵妃被打得头歪倒一边,半边脸很快肿似馒头。
“你至今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那哀家就清楚明白的告诉你。”太后缓缓闭上眼,拨动着手里的金丝楠木佛珠。
“你嫁给皇上十多年,未能生下一儿半女,这也就罢了。”
“你执掌中馈,却只知一味纵下,铺张浪费,以致皇上潜邸的支出与日俱增,丝毫不能为夫君分忧,这也罢了。”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几次三番下毒手残害皇帝的子嗣,你明知道皇帝子嗣稀薄,你这样做,已经不是单纯的后宅争风吃醋,你这是要绝了皇上的后,哀家怎能容你?”
徐贵妃哑口无言,太后说的都是事实。
这些她也并非不清楚,所以每次对付云棠时,她都会异常小心。
因为她知道,一旦事情败漏,便是万劫不复。
可是心中的傲气与执念,让徐贵妃始终不肯低头。
“羲和不过是个公主,历朝历代和亲的公主不知凡几,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徐贵妃没有在意太后越发冰冷的视线,如同溺水者攀草求生,口不择言地继续道,“若云氏生下的是皇子,臣妾必定会视如己出。”
“其实早在云氏入府时臣妾就想过,等云氏生下儿子,臣妾定会养在膝下悉心照料,这样皇上就有了嫡长子,朝臣们也不会再纠缠皇上的子嗣问题。”
“可是,可是……”徐贵妃说着,面露哀戚,伤心欲绝,“可是你们却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太后叹了口气,觉得已经没必要再跟徐贵妃说下去,她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世界,到现在也不肯睁开眼睛面对现实。
既可恨,又愚蠢。
太后疲惫的挥了挥手,“先将她带下去关押,免得待会儿冲撞了皇贵妃。”
可怜的徐贵妃,到现在还不知道云棠已经再度有孕。
太后是个谨慎的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危险,也要将其扼杀在摇篮。
所以即便徐贵妃已经是必死无疑,她也没有透露云棠有孕的事。
听到里面的声响,皇上和云棠在殿外呆站了好一阵,徐贵妃最后说的那些话,他们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皇上双目通红,紧攥成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此刻恨不得亲手将徐贵妃凌迟处死。
而云棠此刻却只想赶快确定羲和的安危。
她早在羲和出生后不久,便喂她服下健体丸和开智丸,若徐贵妃只是下毒,那么羲和或许还有救。
只不过进殿后自是要先拜见太后。
云棠神思不属,只是勉强维持礼仪。
太后见状也没说什么,皇上和皇贵妃出于信任才将羲和交给她照顾。
如今她没能照顾好,心里总归是有愧的。
太后已经想好,若是羲和有个三长两短,她便去灵隐庵落发为尼,从此长伴青灯古佛。
云棠被皇上扶着,要去殿内看羲和,但是太医们却不敢让他们靠太近。
因为根据徐贵妃的说法,羲和公主很有可能是罹患天花,这种病具有极强的传染性,他们实在不敢让皇上和皇贵妃冒险。
云棠只能隔着重重纱幔,看着最里面躺在拔步床上的小小一团姜黄。
或许真是母女连心,云棠出现后,羲和公主的哭声渐歇,持续了大半夜的高热也逐渐降温。
照料公主的贴身侍女们如实报告,太医们听了都不禁啧啧称奇。
云棠锲而不舍地在外间守了羲和几个时辰,直到皇上下朝归来,强制性地将她抱去休息。
皇上也几乎一夜没合眼,他依旧坚持去上朝,但心里却始终牵挂着云棠和女儿。
云棠靠在皇上的缂丝织金朝服龙袍上,被他哄着喝了些鸡汤清粥,才喝了小半碗,眼泪便落下来,滴入汤内,溅起小小的水花。
适才听太医们说羲和高烧已退,且并无罹患天花的症状。
云棠放心了大半,毕竟她亲身体验过健体丸的功效,她其实已经确认了羲和不会有事。
但是她绝不能就这么放过徐贵妃。
“陛下,羲和还病着,臣妾吃不下。”云棠说着便扭过头去,只留给皇上一个哀伤的侧脸。
皇上不赞同地皱起了眉,“爱妃如今肚子还怀着一个,不多吃点怎么行?可是这粥不合胃口?”
“不是,就是不想吃。”云棠赌气道。
“怎地如此孩子气。”皇上的语气越发轻柔,极有耐心的哄着。
“爱妃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朕说,不论是天上飞的还是海里游的,朕都会满足你,所以先好好吃饭,行吗?”
云棠突地看向皇上,黑亮的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如同子夜的寒星,“那如果臣妾想要徐贵妃死呢?”
皇上一愣,继而刮了下云棠的鼻尖,温和地笑了,“这件事爱妃不说朕也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