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准备与人合作,徐生洲决定先迈出第一步,把自己用通行数学话语重写望月新一证明abc猜想的文稿给整理出来。
对,“文稿”。
因为徐生洲暂时还不打算称它为“论文”。
毕竟发表了的才叫论文,发不了的只能叫作文。
刚写个开头,他就接到了田寿平的电话。田寿平态度很端正:“徐老师你好,我是田寿平。”
徐生洲笑着问道:“怎么,考虑好了博士阶段的研究方向?”
田寿平小心翼翼地说道:“徐老师,你觉得我跟您研究abc猜想怎么样?”
徐生洲愣住了。
果然。
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分明到处都是漏风漏雨的筛子。
这才过去多久,消息就已经传得满天飞。估计不出今天,就能在mathoverflow、Stack Exchange等数学论坛上吃到自己的瓜。
问题虽然是田寿平问的,背后却有田子良的影子,徐生洲便不能那么简单粗暴:“abc猜想虽然也会涉及算术代数几何、远阿贝尔几何等方面知识,但主要还是数论。我上次看你发表的论文,好像没有看到数论方面的?”
田寿平默然。
徐生洲接着说道:“当然,学术研究不是不可以交叉、跨领域,如果可以,我甚至非常鼓励。关键是你进入数论领域的时间要多长,达到这个领域的前沿要多久,我心里没底。另外,我对abc猜想的解决进度也无法把控,有可能三五年,也有可能下个月就突然解开了,不太适合作为博士阶段研究的题目。”
田寿平再次沉默。
徐生洲继续劝说道:“都说做生不如做熟。何况代数几何现在还是蓝海,里面有很多重要问题需要解决,我觉着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继续研究代数几何比较好。”
田寿平道:“徐老师,我现在学位论文已经基本写完,手头暂时没什么事,这段时间能跟着你一边做选题,一边旁观abc猜想研究么?我在边上打打水、泡泡茶、磨磨咖啡都是可以的。”
这会轮到徐生洲沉默了,片刻后他才问道:“那你老师同意么?”
田寿平肯定加确定:“只要徐老师你同意,我爸肯定同意。”
爸都叫了出来……
看来你是演都不演了啊!
徐生洲只好答应:“行吧,那你带好行李和洗漱用品,我这里有宿舍、有食堂。”
挂断电话,徐生洲有些无奈。以前觉得招学生很拉风,不仅可以呼来喝去、端茶倒水,就像古人说的“有事,弟子服其劳”,而且可以拉帮结派、壮大宗门,自己当佛做祖。不信看那些学界大佬,一年招收两三个博士、三四个硕士,开个组会哗啦啦一二十号人,倍儿有牌面。
轮到自己招学生,怎么就像找了个活爹?
徐生洲摇摇头,准备继续奋笔疾书,不期而至的打扰再次到来。
这次不是电话,而是敲门声。
“请进!”
徐生洲很清楚,既然待在校长室,就要以处理校务为先,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想干啥就干啥。哪怕是写论文,也要稍微往后排排。
推门进来两人。
当头那位徐生洲认识,是之江大学数学研究中心主任曹隆山,今年七八月份的时候还去人家地盘上打了秋风。后面跟着个小伙子,二十出头的大学生模样,究竟是老曹的学生还是小孩,徐生洲一时吃不准:“曹主任?稀客啊!您来倒是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去车站接你!”
曹隆山假装不高兴:“叫什么‘曹主任’?要叫‘师兄’!”
“曹师兄好!快坐、快坐。这位是——”
曹隆山连忙介绍道:“这是我们中心的陈攀老师,研究数论的,本科毕业于巴蜀大学,承柯院士的法脉。后来获得哈佛大学phd,在mIt、耶鲁做过博士后。去年作为海外优青,引进到我们之江大学数学研究中心担任助理教授。”
徐生洲觉着自己一年硕士、一年博士,已经非常炸裂了。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居然还有人二十出头就哈佛博士,mIt、耶鲁博士后,完全就是陶哲轩(21岁博士、24岁教授)第二啊!
邱老爷子还是给力。
本来以为推荐的是关系户,没想到来的是主力军。
徐生洲满脸钦佩:“陈老师真是年少有为!”
陈攀紧张得直搓手:“徐神说笑了。在您面前,可不敢说‘年少有为’。”
曹隆山人老成精,马上看出端倪:“陈老师是脸嫩,显得年轻,其实已经三十二岁了。要是按年龄算,你叫声‘学长’一点不冤。”
徐生洲赶紧往回找补:“就算三十岁,能在哈佛、mIt、耶鲁这些顶级名校学习工作过,那也是非常了不起。瞧瞧我,到现在连国门都没出过,连大漂亮国名校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曹隆山道:“国外名校,那是师弟去不了么?那是你不想去!但凡你点个头表个态,明天各种offer就能塞满电子邮箱。”
陈攀也道:“而且还得是常春藤的教席,才配得上徐神的咖位。”
“感谢陈老师给我指明再就业的方向。”徐生洲一边给他们泡茶一边说道,“昨天邱先生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们会晚些时候联系我,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
曹隆山接过徐生洲递来的茶水:“手快有手慢无的事儿,当然要下手快点!”
陈攀则说道:“主要是徐神您的号召力太强,听说有合作的机会,我就分分钟拍马赶到!”
曹隆山不动声色地开始说项:“也是我们小陈对abc猜想情有独钟,才会这么积极。他从本科开始,就对丢番图问题非常感兴趣,读研之后对beal猜想、pillai猜想等都有深入研究,在Adv. In math(《数学进展》,一区), Algebra & Number theor(《代数与数论》,二区),J. Number theory(《数论杂志》,三区)等学术期刊上发表了多篇论文。做博后和来我们中心这段时间,又广泛涉及abc猜想、Fermat-catalan猜想,是国内数论届的后起之秀和明日之星。”
陈攀连忙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沓论文抽印本,恭敬地递给徐生洲。
徐生洲也不客套,直接上“中级超凡卓绝的学术眼光”,然后哗啦哗啦翻阅起来。不过五六分钟,便把那沓论文看完,接着闭上眼睛思索片刻,才睁开眼说道:“很不错,数论基础很扎实,思路也很开阔,像发表在J. Number theory的那篇论文,改进Stewart证明Erdos猜想的方法,将其推广运用,进一步明确abc猜想与Erdos猜想关系,就很有趣。”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当然,最有价值的是发表在Int. J. Number theory(《国际数论杂志》,三区)的那篇论文,找出数列中的那个质因数,然后巧妙地将质因数的信息嵌入到一个椭圆曲线的方程结构中,对解决类似问题提供了全新视角和有力工具,对解决abc猜想很具启发性。”
曹隆山目瞪口呆。
陈攀则虔诚如见神明,只是不停点头:“是、是。”
至于其他论文,徐生洲没有再多加评说。
最后他说道:“不过你的代数几何稍微差点,论文中很多地方处理手法显得很稚嫩、很笨拙。研究abc猜想也好,Fermat-catalan猜想也好,代数几何都是非常重要的工具。像望月新一,就是以远阿贝尔几何为主要工具。”
陈攀像刚初恋的小男生:“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努力学过,可代数几何实在太难了!”
曹隆山也有切肤之痛:“确实,代数几何太难了!”
徐生洲道:“虽然困难,却不是我们放弃的理由,或许最困难的地方就是我们希望之所在。”
曹隆山变着法子劝说道:“学术合作不仅是志趣相投,更是取长补短、扬长避短。你们要是合作,小陈的数论基础扎实,徐师弟你的代数几何天下独步,双方优势互补,绝对能发挥1+1>2的效果。”
陈攀马上纠正道:“是1+10大于11。我是1,徐神是10!”
一时间,徐生洲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你不是1?
其实我也是1?
越抹越黑的感觉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