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粥？谁家粥？”吴方不明所以地打了个岔。
少年浑身一颤，怔愣地望着她。
“你……知道他？”
顾青芝噎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嗯，知道，刺客兰舟。”
牧应忽然一把抓住顾青芝的袖子。
“你也受过他的恩惠？还是他救过你或你家人？”
这孩子的想象力倒是出乎意料的丰富。
“呃……那倒没有。”
顾青芝嘴角绷紧了一瞬，好像明白了什么。
听她这么回答，少年眼里的热切迅速褪去，目光里多了些警惕。
他收回手，微微退后半步，审视一般望着她：“那你怎么会知道他？”
顾青芝面色不改，从容接话：“嗯……我以前住在梧桐巷，见过他。”
“你认识他！”牧应的眼睛骤然亮起来，比刚才更加用力地攥住她的衣袖。
顾青芝感觉到一阵微妙的窘迫，“算……是吧？”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刺客，当之无愧的京都第一刺客，我……我非常——极其——仰慕他！”
少年将她那点袖子攥得皱皱巴巴，满眼的狂热几乎要化为实体，灼灼地烫人。
被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如此炽热纯粹地敬仰着，这感觉荒谬得让她喉间微微作哽。
顾青芝努力避开那过分灼人的视线，抬手略显生硬地拍拍他的肩膀。
“你先别激动，告诉我，你为什么说……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牧应这才依依不舍地将被他抓得皱皱巴巴的袖子松开。
“三年前九月初，京郊百亩良田被占，我家也在其列，他们说不给银子便杀我全家，是兰舟出手刺杀了那人，帮我们拿回田契。”
少年说到这里，顾青芝已然有了印象。
那伙人算是山匪勾结官员，卖了黑地给京都百姓，以此为挟意欲从他们身上大肆敛财。
她也是四处调查才终于将那卖地官员和山匪头子逼出京都城，杀于城郊林中。
而这个山匪头子正是三年前她重生时所杀那人。
吴方听完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道：“怪不得你这么崇拜他……诶！你想不想见见他？顾老弟不是认识嘛，让他给你牵个线呗？”
“真，真的可以吗？”牧应眼巴巴瞅着顾青芝，满眼的期待。
顾青芝白了吴方一眼，真够多嘴的。
“刺客若是那么容易见就不叫刺客了，你自己都不去梧桐巷，你叫他去，安得什么心？”
吴方尴尬地清清嗓子：“咳咳，我那不是以为你有路子……”
他讨好似的冲顾青芝笑笑，却被她冷淡的眼神制住，话也不敢再说下去。
顾青芝转回头，见牧应的神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沮丧什么？想见他不是更该想办法提升自我，这样有朝一日才有可能吗？”
他低头看看桌上的弓弩，叹了口气：“可我连自己做的东西都驾驭不了……”
“那只是一时的，想要配得上你所做的武器其实并不难，只要你愿意按我说的做。”
听顾青芝这么说，吴方回过味来，赶紧戳戳牧应：“诶小子，你真算是闯大运了，他这是有意要教你啊，你刚刚见识过他的本事了吧？很强的！”
可牧应却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顾青芝其实大体知道他在纠结什么，说到底，他也是世家的一份子。
如今府中局势还不算分明，若就这么随意且公然地站到整个侍卫院的对立面去，他当然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样吧，你有你的顾虑，我不急，你可以好好考虑。”
“等下次，我会来问你的答复。”
少年郑重地点了点头。
傍晚，马车在端王府门前停稳，车上下来的少年脸色冷冽，略过大门前恭敬行礼的侍卫，大步走进府中。
顾青芝正蹲在新屋里整理自己的衣物，穿堂而过的风带起丝丝凉意。
王府寝殿靠着湖果然凉爽不少，听柳嬷嬷的搬来偏房倒是沾了封斩夜的光。
其实她本身东西不多，要不了一会便能收拾得差不多，只是旁边还蹲着一只调皮的小花在她的衣服上来回打滚，才拖到这个时候。
看着自己几件深色衣服上戳着一根一根黄白黑相间的毛发，她将“罪魁祸首”揪住后颈拎起来放在一边，挠着肚子哄它睡觉。
忽然隐隐听见有熟悉的脚步声快速靠近，门被推开，封斩夜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细长的眸子里闪烁着细碎的光。
小花被开门声吓了一跳，迅速翻身趴好。
顾青芝转头看他上下快速鼓动的胸膛，觉得好笑：“这么着急做什么？又被狼撵了？”
听到她的打趣，封斩夜平了平呼吸，下意识地想如往常一样整个扑过去赖着她，但脚步刚迈出半步便硬生生止住。
他想起柳嬷嬷的话，转而只是大步走进来，合上房门在桌边坐下。
“我从宫里回来本来想去小院看你的，柳嬷嬷才告诉我她让你搬过来了。”
“嗯，是啊，她叫我过来好好看着你。”
顾青芝倒了杯水递给他，点点他的脑门。
“阿芝姐姐……”封斩夜没接水，倒是撒娇似的将她拉住，“其实若不是为了给你养伤，我也不愿意让你住得离我那么远的，嬷嬷这是宠着我呢。”
少年扬起脸眯着眼睛笑起来，像小花一般蹭了蹭顾青芝的胳膊。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吴方说你今日整治侍卫院时又出血了，快让我瞧瞧！”
他说着便要绕到顾青芝背后去，却被她按在凳子上。
顾青芝知道，这孩子一担心起来又要没完没了，赶紧将水杯塞进他手里：“我没事的，都处理过了，只是一点小崩裂，渗了些血看着吓人罢了。”
少年细长的眉眼一挑：“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
顾青芝安抚似的揉揉他的额头，想起他方才的话，不禁问道：
“听你刚才说，你进宫了？”
封斩夜一面喝水一面正等着她问，旋即点点头：“嗯，去见了德妃。”
“你们都在为我忙前忙后，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坐享其成吧？”他慢悠悠放下水杯，拉着顾青芝坐下。
“德妃既然专门安排了肖管事监视王府，想必也是对我与高家联合之心存有疑虑，那我便干脆主动去打消疑虑。”
少年眸子微微眯起，撑着头映着烛光细细看眼前的女子。
顾青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我如实将组建暗卫一事告知她，以后每日也都会去宫中问安。”
顾青芝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是昨天还与我说，打算暗中进行的吗？”
少年摇摇头：“与其让肖管事胡乱传些不该传的话，不如我自己来说，至于说哪些，不说哪些，就由我自己来决定了。”
“那德妃……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她倒没说什么，不过我觉得，她也不会希望高家辅佐一个全然无用之人。”
封斩夜的盘算不无道理，他走了这一步，非但没与德妃起什么龃龉，反倒是把肖管事架空了。
顾青芝不禁发觉，封斩夜这几年的苦是一丁点也没白受，与三年前相比，他的确成长了太多，如今甚至已经能盘算在她前面，反倒比她先掌控局势，切结重点。
只是……依然那么粘人。
“阿芝姐姐。”
少年轻轻唤了她一声，声音甜腻腻的，像是带了钩子。
他悄咪咪勾起她的小指，微微晃了晃。
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向上，轻轻滑过她的指节，那触感短暂却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温热。
漂亮的眸子里溢满了笑意，只是底下还有些什么别的东西，被他藏得很好，无法看清。
“真好，我们又可以天天待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