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可乐工厂是由原先的北冰洋灌装生产线改制后，扩大独立出来的厂子。
由华润与屈臣氏可乐各持一半的股份。
而北冰洋又与华润共享一部分这家厂子的收益。
邵维鼎他们刚下车，厂党委书记就带着人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邵先生，您那‘买可乐送气球’的促销点子，可把我们忙坏了！”
“现在全国的孩子，看见红气球就闹着要喝可乐！”
厂党委书记是个浓眉大眼的北方汉子，姓陈，一见面就热情地握住邵维鼎的手。
这一年来，非常可乐的销售数据非常令人振奋。
光是去年，中国大陆销量就突破了500万箱，是可口可乐的三倍。
而且在燕京、尚海、广州等大城市，市场占有率更是超过85%。
“我们还搞了个‘春节送礼套装’。”陈书记得意地介绍，“一箱可乐配两个印花玻璃杯，上面印着‘恭贺新禧’。您猜怎么着？根本不够卖！很多单位发年货，点名要这个。”
可乐厂厂长跟在一旁笑着补充：“现在民间有种说法，请客吃饭，桌上没瓶非常可乐，都不好意思开席。尤其是结婚摆酒，必须摆上几箱，红彤彤的，喜庆。”
邵维鼎在灌装车间停留了很久。
全自动生产线从德国引进，每分钟灌装300瓶。
贴着红色标签的玻璃瓶在传送带上列队流淌，像一条红色的河。
他仿佛看见这些瓶子流进供销社、流上婚宴桌、流进寻常百姓家，成为这个时代正在苏醒的消费欲望的具象。
“目前你们工厂最大的困难是什么？”他问。
厂长和书记对视一眼道：“困难真是没什么困难，厂子的经济效益很好。但硬要说的话，可能就是厂子规模还是太小了。”
书记道：“我们厂生产不是根据计划来的，是根据市场来的。”
“市场现在需求旺盛，根据厂里的估计，今年年销售量恐怕还要翻一番。”
邵维鼎记下了这个点。
可乐就像是国内经济的风向标，当普通老百姓都有闲钱买可乐的时候，就证明国内经济越来越好了。
赵克东也是明白这个道理，作为商业部长，他更是对此感触颇深。
下午，车队驶向八达岭。
四月的长城，山花初绽，新绿点染着苍灰色的城墙。
烽火台在山脊上蜿蜒，像一条沉睡的龙。
邵维鼎换上了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装，线条简洁利落。
脚上是耐克最新款的Air Force 1，白底黑勾。
手腕上是一块宝珀五十噚潜水表，钢表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这身打扮在1983年的中国，堪称惊世骇俗。
加上身旁的计青筠一身香奈儿粗花呢套装，气质出众，身后跟着赵克东等干部模样的人，还有两名拿着相机的随行记者。
这阵势，瞬间吸引了所有游客的目光。
“那是谁啊？”有人小声议论。
“看打扮像华侨……但听说话是中国人。”
“港商吧？报纸上说现在很多港商回来投资建厂。”
邵维鼎没有理会这些目光，拾级而上。
春风吹过垛口，带着山野特有的草木气息。
他站在北八楼，手扶斑驳的墙砖，俯瞰群山如涛。
三十年后，这里会挤满全世界来的游客，中文、英文、日文、韩文的喧哗交织。
而那时的中国，已经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高铁纵横，移动支付普及，嫦娥探月，蛟龙深潜……
“三十年。”他轻声自语。
“阿鼎，你说什么？”赵克东问。
“我说，三十年后的中国，会让世界惊叹。”
邵维鼎转身，话语中尽是笃定。
赵克东怔了怔，而后失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三十年后，我这个老头子再陪你爬一次长城。”
邵维鼎笑道：“赵部长，那我们可说好了。”
“哈哈，说好了，一言为定。”赵克东大笑。
他相信中国会崛起，也相信民族会注定复兴。
但三十年，不过眨眼一瞬。
中国真的能这么快崛起吗？
他有些不确信，或者说不敢确信。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说笑声。
一群年轻人正朝这个方向走来，约莫七八个人，年纪都在二十上下，穿着打扮比普通游客讲究。
有穿将校呢大衣的，有穿挺括的确良衬衫的，气质明显不同于寻常百姓。
为首的是个高挑的姑娘，约莫一米七三，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蓝色布裤，衬衫下摆束进裤腰，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修长的腿。
鹅蛋脸，皮肤是北方女孩少有的白皙，一双眼睛清澈明亮，鼻梁高挺，长发扎成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她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
书卷气的知性里透着一股飒爽，像是能在图书馆泡一整天，也能在篮球场上奔跑投篮。
她也看到了邵维鼎这一行人，目光扫过，在邵维鼎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觉得这身打扮有趣，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淡却生动的笑容。
“姐，看什么呢？”旁边一个穿军绿色夹克的青年问。
“没什么，那边好像来了外宾。”被称作茜茜的姑娘收回目光，语气随意。
另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眯眼看了看，忽然低呼：“那不是赵叔叔吗？商业部的赵部长。”
“赵部长陪着的……是谁啊？”
这群年轻人显然有些背景，竟能认出赵克东。
他们低声议论起来。
这时，赵克东也看到了他们，笑着招手：“小斌，茜茜？你们也来爬长城？”
穿军绿色夹克的青年赶紧小跑上前，态度恭敬：“赵叔叔好！我们社团组织春游活动，所以一起来爬长城。”
沈茜也乖巧上前，笑意盈盈：“赵伯伯，我刚刚都没看到你，你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你这个鬼精灵！”赵克东笑道：“就不许我老头子体力不济吗？”
赵克东笑着介绍：“这位是邵维鼎先生，从港岛来的爱国企业家，为我们国家引进了很多先进技术。”
又对邵维鼎说：“这是杨斌，他父亲是中科院无线电专家杨教授，就是前两天在会上的那位杨教授。”
邵维鼎点点头，有了印象。
目光抬起时，与那位高挑姑娘不经意间对上。
姑娘大方地笑了笑，嘴角的酒窝更深了些。
“邵维鼎？”姑娘轻声重复这个名字，若有所思，“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鼎峰集团知道吗？就是他创办的。”杨斌小声解释，“我爸提过，这位邵先生很厉害，在海外收购了好多公司，还给国家引进了不少技术。前几天报纸上登了，他在中关村被学生围得水泄不通。”
姑娘恍然，再次看向邵维鼎时，眼中多了几分真切的好奇。
简单的寒暄后，两拨人各自继续行程。
擦肩而过时，邵维鼎闻到姑娘身上淡淡的书墨香。
不是香水，像是常年在图书馆、在旧书堆里浸染出的气息，干净而沉静。
走出一段距离后，邵维鼎随口问：“刚才那位女同学，叫什么？”
赵克东笑了：“沈茜，沈阳人。她父亲是沈阳军区的沈司令员。”
“这姑娘可不简单，北大经济系的高材生，通晓俄语和英语。去年全国大学生辩论赛，她带队拿了冠军。”
邵维鼎点点头，没再多问。
但“沈阳军区”这几个字，让他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