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但也放大了前行的艰难。
李翊背着佐伊,在仅靠微弱的星光和雪地反光照亮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佐伊伏在李翊背上,能清晰地听到他逐渐粗重的喘息和心脏有力的搏动。
大约行进了一个小时,他们发现了一个半掩的洞穴入口。洞穴不深,但足以躲避寒风。
“在这里休息一下。”李翊将佐伊小心地放在洞口一块干燥的石头上,自己则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
高强度负重行军让他体力消耗巨大,左臂的伤口也因用力而隐隐作痛。
他从背包里拿出水壶,递给佐伊,然后又拿出两个面包,两人就着冰凉的清水,默默吃着。
“我们必须在天亮前找到更安全的藏身点,尽快联系上日内瓦。”佐伊咽下面包,低声道,“黑环小组不会轻易放弃,他们很可能调动直升机进行搜山。”
李翊点了点头,拿出卫星电话。
在山区,信号时断时续,他尝试了几次,终于捕捉到微弱的信号,快速输入了玛莎提供的日内瓦紧急联络码。
通讯接通,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夹杂着某种规律的滴答声。
“蝙蝠寻求指引。”李翊压低声音。
对面沉默了两秒,传来一个陌生的、同样压低的男声:“风向变了,信鸽无法出巢。重复,信鸽无法出巢。”
李翊的心猛地一沉。“请求潮汐指示。”他报出了安娜的代号。
对方再次沉默,这次时间更长,只有那规律的滴答声隐约可闻。
就在李翊以为通讯中断时,对方再次开口,语气急促:“潮汐收到。安全层被突破,日内瓦网络遭受渗透,原有通道全部废弃。启用最终应急方案:前往苏黎世,湖心鹅鸣。”
“湖心鹅鸣?具体位置?”李翊追问。
“到了苏黎世湖,自然知晓。记住,信任是奢侈品……祝好运。”通讯被突兀地切断,只剩下忙音。
李翊放下电话,脸色异常难看。“日内瓦出事了,接应点被渗透。让我们去苏黎世,一个叫湖心鹅鸣的地方。”
“湖心鹅鸣?”佐伊皱眉,“我从没听过这个地方。苏黎世……那里的水更深。”她知道苏黎世是瑞士的金融中心,也是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马岛在那里的力量相对薄弱。
“我们没有选择。”李翊看着洞外依旧浓重的夜色,“先下山,想办法弄辆车,离开奥地利再说。”
休息了不到二十分钟,两人再次启程。
李翊的体力恢复了一些,但背着佐伊行军,速度依旧缓慢。
幸运的是,直到天色微亮,他们也没有遇到搜山的敌人,或许黑环小组将重点放在了缆车线路和主要下山通道上。
黎明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山脚,靠近一个名为奥伯拉的小村庄。
村庄静谧安宁,炊烟袅袅,与山上经历的生死追杀仿佛是两个世界。
他们在村庄边缘的树林里潜伏下来,观察着情况。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佐伊的腿伤和交通工具。
“你需要医生。”李翊看着佐伊惨白的脸色和再次渗血的绷带,“这样下去撑不到苏黎世。”
“不能去诊所,”佐伊摇头,“太危险。”
李翊的目光落在村庄里唯一的一家兼营杂货的邮局上,那里外面停着几辆车,其中一辆是老旧的大众t2面包车。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弄辆车,顺便看看能不能搞到点药品。”李翊将佐伊安置在一个隐蔽的树洞里,用枯枝掩盖好。
“小心点。”佐伊叮嘱。
李翊点点头,如同幽灵般滑出树林,借助房屋和篱笆的阴影,悄无声息地靠近那辆大众面包车。
车窗没锁,他轻易地翻入车内。
这种老式车的点火系统对他而言形同虚设,几分钟后,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咳嗽,被成功启动。
就在他准备将车开走时,邮局的门开了,一个穿着工装、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恰好看到车内的李翊。
“嘿!你在干什么?”男人怒吼着冲了过来。
李翊心中一凛,猛踩油门,面包车向前窜去。男人反应极快,一把抓住车门把手,试图阻止。
“砰……”李翊不得已,一拳击在对方手腕麻筋上,男人吃痛松手,面包车加速逃离。
“小偷,站住……”男人的呼喊引来了村民的注意。
李翊从后视镜看到,有个村民已经拿出了猎枪。他猛打方向盘,面包车在狭窄的乡村道路上甩尾,溅起一片泥雪,向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能回佐伊藏身的地方了,会把追兵引过去。
他驾驶着面包车,故意在村庄里绕了一圈,制造混乱,然后才向着与佐伊藏身地相反的方向驶去,同时用卫星电话发出了一个简短的定位信号,这是他和佐伊约定的紧急情况下的联络方式。
绕了几个圈子,确认甩掉了村民的追赶后,李翊将车停在一条偏僻的林间小路旁,焦急地等待着。
大约半小时后,树丛晃动,佐伊拄着一根粗树枝当做拐杖,艰难地走了出来,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你怎么样?”李翊连忙上前搀扶。
“还好……听到动静我就转移了。”佐伊喘着气,“东西到手了?”
“车有了,但药品没弄到,还惊动了当地人。”李翊有些懊恼。
“有车就行,先离开这里。”佐伊坐进副驾驶,“村民很可能已经报警。”
李翊立刻发动汽车,沿着小路驶向主干道。
一路上,李翊专挑次级公路行驶,避开高速路上的检查站。佐伊则忍着伤痛,研究地图,规划路线。
几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奥地利与瑞士边境一个相对偏僻的关口。这里车流稀少,只有一名瑞士边防警察在例行检查。
李翊深吸一口气,将伪造的卢森堡护照递给警察。警察看了看护照,又看了看车内脸色苍白的佐伊。
“索菲·劳伦特女士看起来不太舒服?”警察随口问道。
“她有点晕车,加上昨天徒步有点着凉了。”李翊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
警察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追问,在护照上盖了章,挥手放行。
直到驶离关口几公里后,两人才真正松了口气。
“直接去苏黎世吗?”李翊问。
佐伊看着地图,沉吟道:“不,我们不能直接去湖心鹅鸣。先找个地方落脚,我需要处理伤口,我们也需要确认苏黎世的情况。”
他们在瑞士东北部一个名为阿彭策尔的小镇附近找到了一家看起来颇为朴素的旅馆。
李翊开了房间,然后将佐伊安顿好。
他则需要外出去购买药品和食物,同时尝试用公共电话以更隐蔽的方式联系马岛,确认湖心鹅鸣的具体含义和苏黎世的现状。
小镇的药店里,李翊购买了一些抗生素、止痛药、纱布和消毒用品。
在付钱时,他注意到药店的电视上正在播放早间新闻,画面一闪而过的是维也纳的街景,字幕提到了警方搜捕国际恐怖分子,虽然没有明确指认,但李翊的心还是提了起来。
离开药店,他在镇中心的广场找到了一个老式电话亭。投入硬币,他拨打了一个号码,这是玛莎给他的紧急联络备用号码,只有在其他渠道全部失效时才会使用。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是一个苍老的声音:“这里是哈布斯钟表维修。”
“我有一只祖传的怀表需要保养……”李翊说出暗语,“它走时不太准了,特别是到了下雨的时候。”
对方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水气确实会影响机芯走针。或许你可以把它送到湖心岛上的钟表匠那里看看,那里有位老师傅,擅长处理这种老物件,他喜欢在傍晚喂鹅的时候见客。”
“湖心岛?请问具体怎么走?”
“乘坐前往乌芬瑙岛的最后一班渡轮,看到鹅群聚集的码头,就能找到他。”对方说完,立刻挂断了电话。
乌芬瑙岛?李翊知道那是苏黎世湖中的一个岛屿,以其自然风光和少数几家餐厅闻名。
湖心鹅鸣……原来指的是那里。
他回到旅馆,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佐伊,同时为她重新清洗和包扎了伤口。这次有了合适的药品,处理起来顺利了很多。
“乌芬瑙岛是公开场合,游客众多,这反而可能提供了一定的安全屏障。”佐伊分析道,“但同样,也便于对方设伏。我们必须假设,这个联络点也可能不再安全。”
“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李翊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今晚就过去,趁夜色行动。”
傍晚时分,李翊和佐伊驾驶着那辆老旧的大众面包车,来到了苏黎世湖边的驶船码头。
他们混在稀疏的游客中,买了两张前往乌芬瑙岛的最后一班渡轮船票。
渡轮缓缓离岸,苏黎世城的灯火在身后逐渐亮起,倒映在墨蓝色的湖水中,波光粼粼,宁静而美丽。但这份宁静之下,却暗流汹涌。
乌芬瑙岛不大,岛上植被茂密,只有几栋建筑和一家餐厅亮着灯。渡轮靠岸后,游客们纷纷下船,大多走向餐厅方向。
李翊和佐伊没有随大流,而是沿着湖边的小径,向着岛屿另一端,据说有鹅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晚风带着湖水的湿气,吹拂着脸庞,有些凉意。四周很安静,只有湖水拍岸的声音和远处餐厅隐约传来的音乐声。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木质码头,码头附近果然聚集着十几只天鹅和野鸭,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梳理着羽毛。
码头尽头,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戴着宽檐帽、穿着旧式风衣的老人,手里拿着一个布袋,正在向水里投喂食物。
李翊和佐伊对视一眼,缓缓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老人没有回头,只是用德语慢悠悠地说道:“今天的面包有点硬,这些挑剔的家伙不太喜欢。”
“也许它们更喜欢来自故乡的黑麦。”李翊用德语回应了接头的暗语。
老人投喂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缓缓转过身。帽檐下是一张布满皱纹、但眼神异常清澈锐利的脸庞,看起来至少有七十岁了。
“很久没听到有人这么说了。”老人打量着李翊和佐伊,目光在佐伊不太自然的步伐上停留了一瞬,“看来你们旅途不太顺利。”
“风暴来得有些太快。”佐伊接口道。
老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在旁边的长凳上坐下。“叫我老亨里克就好。日内瓦的事情我听说了,损失很大。”
“湖心鹅鸣还安全吗?”李翊直接问道。
老亨里克叹了口气:“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了,孩子。敌人的触角比我们想象的伸得更长,几乎是无处不在。”他指了指苏黎世城的方向,“我之所以选择这里见面,是因为这里相对开放,他们反而不敢轻易动用过于激烈的手段。”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需要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他从风衣内侧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有新的身份文件、一些现金、一部匿名手机,以及一个位于列支敦士登的一个安全屋地址。那里相对中立,势力错综复杂,或许能给你们争取到一些时间。”
“我们需要的是离开欧洲的通道。”李翊没有去接信封。
“通道我可以想办法,但需要时间安排,而且风险很高。”老亨里克表情严肃,“或许,你们真的应该考虑返回马岛,而不是在欧洲逗留。”
“关于凤凰的涅盘计划,您知道多少?”佐伊问道。
老亨里克的眼神变得深邃:“……金融市场最近有些异常的波动,几家大型对冲基金的动作很诡异,还有一些……古老的家族也开始不安分。如果涅盘真的指向金融秩序的重置,那将是一场席卷全球的浩劫。”
他站起身,将信封塞到李翊手里:“拿好它,尽快离开瑞士。列支敦士登的地址相对安全,但也不能久待。我会尽力为你们安排离开的途径,但不敢保证成功率。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某些自称是知更鸟的人。”
说完,老亨里克压低帽檐,提起空的布袋,步履蹒跚地沿着湖边小径离去,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李翊和佐伊拿着那个沉重的信封,看着平静的湖面,心情却如同湖底潜藏的暗流,汹涌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