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言顿了顿,说道:“现在这张照片已经证明白朗和苏牧关系不一般,而你是苏牧最得意的门生。”
“王家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一切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怀疑我们那家,甚至怀疑你李仕山,与沈家暗中勾结,联手做局赶走了唐博川,目的是为了独吞保康的利益,将王家彻底排挤出去!”
听着那言的分析,李仕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脑门,浑身冰冷僵硬。
阳谋!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对方根本不需要证明什么实质性的勾结。
他们只需要抛出这张照片,利用他和苏牧这层无法抹去的关系,就足以在王家和那家之间,在自己和王家之间,种下深深的猜忌和裂痕。
这势必会导致王家对那家的信任大打折扣,更会视自己为潜在的“叛徒”。
这个计策并不算多么高明。
因为像那家这样的家族,怎么可能为了保康这点利益去彻底得罪权势滔天的王家。
这不符合常理。
然而,政治斗争中最可怕的往往不是阴谋,而是这种“离间计”式的阳谋。
它利用的就是人性中的猜忌和利益受损后的迁怒心理。
明知可能是计,却让人不得不心生疑虑,如鲠在喉。
那言只是担任市委副书记而未兼任开发区书记,这就是王家态度最直接的体现——信任已经出现了裂痕!
“这……这太像老师的手笔了……”李仕山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寒意。
布局深远,精准利用人心和关系,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代价制造最大的分裂和混乱。
这就是老师一贯的风格。
猛然间,一个更加惊悚的念头浮现在李仕山的脑海。
他想起了谷山矿工闹事,那是直接导致想书记一怀疑是自己在选举中搞事情的导火索。
难不成......也是老师的手笔?
李仕山越想越有可能性。
如果连今天这个离间王那两家的阳谋都是老师策划的,那么之前那个差点让他身败名裂、失去项书记信任的谷山事件……
李仕山坐在沙发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茶几上那张如同烙铁般的照片。
照片里苏牧微微颔首的侧影,此刻在他眼中变得无比陌生而狰狞,仿佛一个无声的嘲讽。
那个对自己倾囊相授的老师,是否早就在暗中布局,将他这个学生也当作了一枚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惧,甚至超越了得知老师投靠沈家本身。
它意味着一种彻底的、全方位的背叛和算计。
意味着他过往的每一步,可能都走在老师预设的棋局之中。
办公室内死寂一片,只剩下李仕山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声,以及内心深处那座轰然倒塌的信任之塔发出的巨大回响。
心思重如山,寒意深似海。
而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上海,一座掩映在法国梧桐浓荫深处的老式花园洋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午后的阳光穿过雕花玻璃窗,在光洁的柚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现磨咖啡浓郁的醇香和庭院里盛放的玫瑰的甜腻气息。
阳台上,一张精致的白色藤编圆桌旁,坐着两个人。
年轻的那位,有着一张阴柔俊美、有着近乎女性化精致轮廓的精致脸庞,他正是白朗。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人,赫然便是李仕山的恩师苏牧。
纵然是炎炎夏日,苏牧依旧穿着带有英伦风格的西装三件套。
他捧着一杯热气氤氲的咖啡,神态平和,眼神深邃如古井,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人心算计。
白朗修长白皙的手指优雅地捏着小巧的咖啡杯耳,轻轻啜饮了一口。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却毫无温度。
“苏先生,果然名不虚传,洞若观火。”白朗声音清越,目光却牢牢锁在苏牧波澜不惊的脸上。
“您这一出手,当真是雷霆万钧。王承业那只老狐狸,在汉南苦心孤诣布下的局,砸下无数资源捧上去的唐博川。”
“眼看就要开花结果,却被您轻描淡写间,借李仕山之手,直接给‘废’掉了。高,实在是高。”
面对白朗的夸赞苏牧放下咖啡杯,只是淡淡牵了牵嘴角,那温和的笑意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过是顺水推舟,送白少一份见面礼罢了。唐博川本就根基虚浮,出事是迟早的事,我只是……让这把火,烧得更旺、更快了些。”
苏牧话语轻巧,一场精心谋划的雷霆狙击,在他口中如同拂去衣袖上的一片落叶。
“见面礼?”白朗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
“苏先生的礼物,分量自然是足的。只是……”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迷离如雾的美眸骤然变得清晰锐利,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牢牢攫住苏牧。
“这点诚意,恐怕还不足以让我沈家,将您真正视为‘自己人’。”
露台上陷入短暂的沉寂,唯有庭院里鸟雀的啁啾和微风拂过梧桐叶的沙沙声,衬得这安静愈发粘稠。
白朗重新靠回椅背,姿态慵懒,仿佛刚才的锋芒只是错觉。
“想要获得沈家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苏先生还需替我做一件事。”
“哦?愿闻其详。”苏牧神色不变,端起咖啡杯,仿佛只是在聆听一个寻常的午后闲谈。
白朗的指尖在藤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片刻后,缓缓开口。
“那就麻烦苏先生说服李仕山,投效沈家。”
苏牧端着咖啡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杯中微漾的深色液体映出他瞬间凝固的眼神。
白朗将这细微的涟漪尽收眼底,脸上的笑容更深,也更冷冽。
“苏先生不必惊讶。”
“李仕山是您一手调教出来的高徒,他的能力、眼光,尤其是那份抽丝剥茧、破局而出的本事,我们沈家……非常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