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一步步走向长春宫。
她从来没有一日像今天这样,觉得通体生寒,觉得这座紫禁城这么寒冷过。
脚下的路像是结了冰,每走一步都让她觉得浑身发冷,甚至有些颤抖。
这条路再漫长,也有终点,海兰站在长春宫的门口,看着里面灯火辉煌,心中更是恍惚。
差一点,她就成功了。
差一点,她就毒死富察琅嬅了。
就差一点。
海兰脸色惨白,深吸一口气,进了长春宫。
殿内烛火通明,与延禧宫的昏暗截然不同,可这明亮却让海兰更加无所遁形。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殿内,大殿中央,扎齐正跪在那里,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发髻散乱,脸上满是惶恐不安。
扎齐眼角的余光刚扫到海兰的裙角,原本如霜打般低垂的头颅便猛地抬起,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瞬间迸发出骇人的光芒。
像溺水者在深水里望见了唯一的浮木。
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膝盖在冰冷的青砖上磨出刺耳的声响,拼尽全力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可双臂刚离开地面,就被身侧两名面无表情的侍卫死死按在肩头。
铁钳般的力道掐得他骨头生疼,他只能像条离水的鱼般扭动着,脖颈用力向前探着,对着海兰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哭喊:
“姑姑!姑姑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海兰站在殿中,指尖的凉意顺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扎齐的出现,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彻底击碎了她心中最后一丝“此事未露”的侥幸。
她强压着喉间的涩意,指尖悄悄掐进掌心,借着刺痛稳住摇摇欲坠的心神,屈膝对着上座行了个礼,声音尽量维持着平稳,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上座的皇上半靠在铺着厚厚锦缎的软榻上,脸色本就因腹中持续的灼痛而泛着青白,此刻见了海兰,那双平日里含着威仪的眸子瞬间被寒冰覆盖。
他的手紧紧按着小腹,那里的灼烧感像一团不灭的火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疼。
而这一切,全是拜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所赐!
“珂里叶特氏,你好大的胆子!”
皇上的怒吼陡然炸响在殿内。
海兰浑身一颤,膝盖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却还是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
“皇上息怒,臣妾不知....臣妾究竟做错了何事,惹得皇上如此动怒。”
她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比谁都清楚,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认下任何罪名,只要还有一丝机会,她就必须争一争。
“不知!?”
皇上被这三个字气得浑身发抖,青白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着,随即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一手抚着胸口,一手紧紧抓着软榻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咳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一旁的富察琅嬅连忙起身,走到软榻边,动作轻柔地给皇上顺着后背,声音温婉,
“皇上莫要为此动怒,身子最要紧,还是臣妾来问吧,省得累着皇上。”
她的语气里满是关切与担忧。
皇上在咳嗽的间隙艰难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富察琅嬅的提议。
富察琅嬅收回手,转身时脸上的温婉已淡去几分,她没有看向海兰,反而将目光投向了仍被按在地上的扎齐,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扎齐,你把方才在皇上和本宫面前说的话,再对着海官女子说一遍。”
扎齐的身子瞬间抖得像筛糠,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安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他偷瞄了一眼海兰,见她眼神冰冷,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亲近,连忙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
“是....是...姑姑给了我一大笔银钱,让我去江湖郎中那里买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再想办法送入宫中....”
话音刚落,他又猛地抬起头,看向富察琅嬅,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将所有罪责往外推,
“皇后娘娘明鉴!这全都是海官女子让我去做的!我就是个跑腿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说着,他拼命地对着富察琅嬅磕头,额头重重撞在青砖上,发出“咚咚”的闷响,不过几下,光洁的额头就渗出血迹,顺着脸颊往下流,看着格外凄惨。
海兰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她心中满是嘲讽。
她当初精心挑选的棋子,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如此贪生怕死。
其实她早该知道的,扎齐本就是个趋利避害的废物性子,可她那时被急昏了头,还是存了一丝侥幸,如今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姑姑,你快招了吧!”扎齐见海兰始终不说话,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死吗?我可是咱们家唯一的男丁啊!你不能不管我!”
海兰猛地抬起头,眼中的冰冷几乎要溢出来。她张了张嘴,想呵斥,想辩解,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心底有个声音在咆哮,她真想冲上去狠狠扇扎齐一巴掌!
若不是他如此贪生怕死,早早招供,此事怎会查得如此顺利?
如今倒好,他还敢反过来逼她认罪!
“海官女子,事到如今,你可有什么话要说?”富察琅嬅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压迫感,打断了海兰的思绪。
海兰深吸一口气,屈膝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砖,声音带着颤抖与委屈:
“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冤枉!臣妾与扎齐虽为姑侄,但平日里关系并不亲近,臣妾从未吩咐过他做下此等伤天害理之事,一定是有人买通了扎齐,故意诬陷臣妾!”
富察琅嬅闻言,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
她就知道,海兰是个硬骨头,绝不会这么轻易认罪。
她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静:“是吗?那为何你的宫女叶心,昨日会在御膳房鬼鬼祟祟的?”
海兰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更加惨白,放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却还是强撑着辩解,
“叶心只是去御膳房取些臣妾爱吃的糕点,不过是因为好奇御厨的技艺,多逗留了一会儿,并未行下毒之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