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危机来得猝不及防。
当众人还在草地上试探着与新伙伴磨合时，周遭的薄雾突然翻涌，像被无形的手搅动成粘稠的白浆，能见度瞬间缩到丈许之内。风中隐约传来震人心魄的兽吼，却辨不清方向，仿佛四面八方都藏着獠牙。
“是魔兽潮！”
随着一声警醒，人群中顿时起了骚动。
有的组立刻背靠背警戒，妖在前人在后，摆出防御架势；有的则是人妖各守一侧，一个探路一个垫后，动作利落得像演练过千百遍；更有甚者，人族直接发号施令，妖族应声而动，配合熟稔得挑不出错——毕竟都是精挑细选的组合，应对危机的默契总还是有的。
宋裕恒站在原地未动，雪狐女子已悄无声息绕到他身侧，指尖弹出的碎玉般指甲泛着冷光，同时轻启朱唇，一缕极细的音波悄无声息散开，像根丝线探向雾中。
“左前方三丈，两只。”
她声音压得极低，宋裕恒颔首，腰间长剑骤然出鞘，剑光在雾里划开一道银弧，精准劈向她示意的方向，随即传来魔兽闷哼。
姚澈与海象鱼那边，海象鱼颈间鱼鳞水光暴涨，竟在周身凝成层薄薄的水幕，将两人护在中央。
“西边有东西撞过来了。”
姚澈话音刚落，海象鱼已沉肩蓄力，待一头灰熊般的魔兽冲破雾气时，他猛地向前一顶，水幕瞬间硬化，竟将魔兽撞得踉跄后退，姚澈趁机从侧面递出短刀，直刺魔兽心脏。
滕修礼与鸡冠鸟半妖则显出另一番章法。
滕修礼站在原地，冠帽檐压得很低，只抬手指了个方向，鸡冠鸟半妖便振翅而起——虽化人形，双臂却隐约展成羽翼状，带起一阵疾风，将那处雾气吹散些许，同时尖啸一声，声波竟震得藏在雾里的几只小魔兽滚了出来，滕修礼长剑一扫，便已解决。
曹砚秋的折扇在掌心转了个圈，兰花螳螂半妖身形突然变得极淡，像片粉白花瓣飘向雾中。
“左后方，三只结伴。”
她声音轻得像叹息，曹砚秋折扇“唰”地展开，挡住正面扑来的魔兽，而螳螂半妖已绕到后方，袖中弹出的螳臂利刃快如闪电，瞬间划开了三只魔兽咽喉。
唯有杨天祏这边，从一开始就没按“人妖互补”的剧本走。
浓雾起时，夯山闷头往石堆旁一块巨石后扎，宽厚的脊背“咚”地撞在巨石上，随即蹲身抓起几块碎石，后背死死抵住石壁，仿佛这石头能替他挡住所有危险——自始至终没往杨天祏那边看一眼。
捷足更直接，“噌”地蹿上石堆，蹲在最高的那块尖石上，尾巴在身后甩得飞快，眼睛只顾着往雾里瞟，活像找了个安全的高处看热闹，把杨天祏孤零零晾在石堆下。
玄鳞身影一晃，径直隐入石堆最浓的阴影里，素青长袍与暗处融成一片，连呼吸都压得极轻，仿佛彻底忘了还有个“同伴”站在空地上。
三人各找各的去处，动作快得像逃命，谁也没管杨天祏死活。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雾中猛地冲出一头青面獠牙的高大魔兽，循着活人的气息直扑而来——此时，杨天祏恰好站在夯山所靠巨石与石堆阴影之间的空地上，成了最显眼的目标。
几乎同时，夯山低吼一声，抓起石块就往魔兽头上砸，虽没打中，却逼得魔兽向侧面偏了半尺；石堆上的捷足瞅准时机，抓起一块尖石朝魔兽眼睛扔去，逼得它仰头躲闪的瞬间，阴影里的玄鳞动了——长袍下摆突然甩出，像条青蛇缠住了魔兽的后腿。
魔兽吃痛嘶吼，转身去咬玄鳞，夯山趁机从石壁后扑出来，用宽厚的肩膀顶住魔兽的腰，硬生生将它按倒在地；捷足从石堆上跳下，捡起块石头就往魔兽脑袋上拍，嘴里还嘟囔：“让你凶！”
杨天祏始终站在三妖身后几步外，恰好是他们动作的盲区，既没挡着夯山的冲撞，也没碍着捷足的跳跃，更没暴露玄鳞的藏身之处。
不过片刻，魔兽便没了动静。
可风波未平。
“你刚才为啥不先护着公子？”捷足叉着腰瞪夯山，刚才魔兽冲过来时，夯山只顾着往石堆后躲。
夯山急得脸涨成深棕色，手掌在地上刨了刨：“我、我靠着石头才好使劲……”
“那你呢？”捷足又转向阴影里走出来的玄鳞，“躲那么深，是怕被魔兽看见？”
玄鳞拢了拢长袍，眼尾微挑：“不躲深点，怎么绕到它身后？”
“你！”
“哈哈。”
杨天祏突然笑了，目光扫过三人，“夯山靠石壁稳根基，捷足上石堆观全局，玄鳞藏阴影等时机——刚才你们三个，谁都没按‘护着我’来，对吧？”
三妖愣了愣。
是啊，他们只依本能行事，却偏偏在杨天祏被盯上时，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包围圈。
“可、可我刚才……”夯山还想说什么，却被杨天祏打断。
“你背靠石头，它就没法从后偷袭你，才能专心对付正面。”杨天祏踢了踢魔兽的尸体，“它冲我来，是觉得我没准备，好欺负。你们没想如何护着我，却让它撞进了你们最擅长的法子里——真正的默契，从来不需要指令。”
捷足眼睛一亮：“也就是说，我跑上石头不是躲懒？”
“站得高，看得清，才能扔得准。”杨天祏瞥她一眼，“总比缩在我身后强。”
玄鳞嘴角终于有了点真笑意：“那我躲起来，也不算怕死？”
“你在暗处看得最全，知道什么时候出手最省事。”杨天祏淡淡道，“难道非要冲上来跟夯山抢着顶魔兽？”
三妖对视一眼，突然都笑了。刚才的争执像层雾，被这几句话吹散了。
夯山蹲在地上，把手中碎石放回原处，像是在跟石头道歉；捷足又蹿回石堆上，这次却没东张西望，只是静静听着雾里的动静；玄鳞重新隐入阴影，裙摆不再乱动，显然在留意四周的风吹草动。
雾更浓了，但这处乱石堆周围，却透着种说不出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