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秦琼命令中的杀气,柴哲威与斥候闷不做声,只是拱手退去。
等完全脱离压抑的营帐,面面相觑,掌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都说秦帅治军友善,但今日看来,却特么的是谣传,能从当年的尸山血海里闯出个国公爵位,能是什么好人!
夜色愈发深沉,唐军营地已经陷入一片死寂,却更映得杀气浓郁,若有若无。
甚至就连平日里呼啸而过的风沙,也被这股肃杀所震慑,只敢贴着地面呜咽。
严阵以待的数万将士藏于各地,却无半点动静,唯有黄风猎猎,吹得旌旗与衣袍作响。
直到远处传来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天边滚滚闷雷,夹杂着细碎的铜铃轻响。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吐蕃骑兵的配饰相互碰撞,就像狼群围猎之前的嚎叫,用来威慑敌人。
感受着地面传来的震动,唐军上下无不是心头一凛,紧握手中武备,等待那声令响。
当黑压压的骑兵身影撕开夜幕,伫立在营垒高台秦琼,嘴角这才露出一丝冷笑。
他将双锏递给辅佐官柴哲威,同时接过弓箭,将角弓拉开满月,命道:
“不急,先放他们进来。”
寂静的营盘中部,除了秦琼与他身旁戍卫的几百亲卫,便只有每个营帐里的少许兵卒。
其余人全部隐藏在周边戈壁大漠中,等待吐蕃骑兵自投罗网。
这也是柴哲威激动与惶恐交织的原因。
若是数万大军留在身边,他脑子有问题才会不安。
十个打一个,还是大唐精锐中的精锐,对方主帅能冲到他面前,他都敬对面是条汉子。
可为了将敌军尽数歼灭,秦琼故意以身犯险,只为将葛尔东赞引进陷阱,这实在是有些托大。
秦琼此时目光灼灼,紧盯着吐蕃骑兵冲锋的前列。
待对方以不可阻挡之势撞碎拒马冲入营地,化整为零分散开来,挨个营帐的搜索,剩下少许马不停蹄,直直朝着中帐冲锋。
见时机已至,秦琼突然暴喝一声:“放箭!”
刹那间,万盏灯笼同时亮起,将营地照得亮如白昼,晃得吐蕃骑兵眼前一花,速度骤减。
下一瞬,埋伏在沙坑的弩手纷纷起身,弓弦震颤声连绵不绝。
几轮箭雨齐射,如蝗虫过境,裹挟着破空锐响倾泻而下,将前排吐蕃骑兵,连人带马一起被钉在地上。
葛尔东赞脸色惊变,但还没来得及下令,座下战马便在绊马索前轰然倒地。
扬起的沙尘中,他才刚摸到腰间弯刀,就被秦琼的鞋子重重踩在了胸口。
秦琼俯身时咧嘴大笑,但在火光的映衬下,在葛尔东赞看来,却是那么的狰狞可怖。
“彪子说的没错,区区蛮夷小儿,也敢学我大唐玩夺旗斩将的套路,某平生里还是头一遭。”
闻言,柴哲威眼角抽搐,眼神怜悯的打量着这个大胡子。
知不知道房玄龄编纂唐书时,怎么形容的秦琼:
‘叔宝每从太宗征伐,敌中有骁将锐卒,炫耀人马,出入来去者,太宗颇怒之,辄命叔宝往取。’
‘叔宝应命,跃马负枪而进,必刺之万众之中,人马辟易。’
就这么说吧,万军之中斩敌将首级,那是关二爷的高光,却是秦叔宝的日常。
但凡李二陛下遇到没把握的仗,就会来一句‘秦二哥,干死这货’,然后秦叔宝骑马单挑,夺旗斩将,振奋士气。
先登、陷阵、斩将、夺旗,常人办到一件就能光宗耀祖,秦琼自己干了两百多回!
知不知道,当年李二陛下打上玄武门,就是秦琼守得秦王府,太子麾下头号猛将薛万彻,硬是打不破门。
为何?
马踏黄河两河,锏打三州六府,李二陛下更是夸赞:‘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
就这么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神人,你敢冲阵斩将,也是天底下头一遭了。
随着铁链哗啦作响,这位吐蕃主帅被捆成粽子般拖走。
残余的吐蕃骑兵,望着被俘的主帅,士气瞬间土崩瓦解。
嘉绒将军绝望的挥舞弯刀,哑着嗓子喊出了撤退命令,马蹄声顿时变得凌乱不堪,骑兵四散奔逃。
秦琼却并未下令追击,而是示意已经翻身上马,准备追击的兵卒们见好就收。
穷寇莫追,更何况在这戈壁大漠上,唐军要花费数倍的代价,才能追上一心想要逃命的吐蕃骑兵。
数万大军为了几百个人头冒险,不值得。
就在此时,东北方向突然爆发出震天喊杀声。
段志玄率领的凉州边军如洪流奔涌而来,火把连成的光带刺破夜幕,他的吼声裹挟着劲风:
“奉监军之令!除吐蕃将领,余者格杀勿论!”
凉州友军赶至,唐军精神一振,齐齐看向秦琼方向。
“还等什么,既然已经包了饺子,就别放跑一个!”
早已蓄势待发的唐军如猛虎出笼,与凉州军形成合围之势,围剿残余的吐蕃骑兵。
失去了肆意奔腾的广袤土地,又被唐军逐步封锁,失去速度的吐蕃骑兵,在面对弩箭齐射,刀盾绞杀的联合攻势面前,再无力组织像样反击。
只能成为他们嘴里的对唐人的形容——待宰羔羊,案上鱼肉。
当最后一缕夜色褪去,这场长达数日的交锋终于是落下帷幕。
秦琼站在尸山之上,看着亲卫将葛尔东赞等十数名吐蕃将领押过来,又望向东北方向升起的旌旗,突然咧嘴大笑:
“好你个虎彪,真会赶时候,早一会儿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