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吗?“听闻此言,傅红玉黛眉微蹙。她仰首扫视着屋内一众幕僚,旋即素手轻挥。“尔等都先下去吧,殿下若有事问询,自会召见。”
众人面面相觑,瞧着太子并没有出言反驳的意思,也就挨个退出门外。
待到屋内只剩太子妃一人,纪贤踱步停在正中央,目光看向壁上悬着的大周舆图,手指轻轻点了点北境所在。“只有父皇离京,我才能拉拢那群旧贵。一旦控制了京城卫戍,再将他们安插进去,便可保万无一失。
待父皇殡天之日,无论是战死关外,还是毒发身亡,本宫都能顺理成章的继承大位,还不必担心有人从中作梗。
所谓夜长梦多,你们能忘,本宫可忘不了父皇当初是如何登基称帝的。”
“以陛下的修为,没有阵亡这种可能。倘若毒发于关外,尸体不在宫中,即便你掌控了京城卫戍,孙国安手中却有着数万大军,纪武他未必会认。
一旦有人出来起头,对陛下毒发身故提出质疑,湘有纪安、吴有纪廉,他们未必不会领兵入京。”说罢,傅红玉轻叹一声,眼中的复杂之色更为强烈。“倘若陛下死在宫里,你有诸多手段可以调用,一旦他死在关外,那可就不好说了。”
“纪武跟着徐沧一块北伐,只要徐沧兵败亭山,他大概率也回不了京城。就算他还能活着回来,没有父皇掣肘,单凭一个孙国安还翻不了天。”说罢,纪贤嘴角微微上扬,而后越张越大,直至最后,他双手掩面,发出几近癫狂的大笑。“本宫谨小慎微了这么些年,世人皆以为本宫性弱,是个易于掌控之人。
对于那些勋贵和党派而言,本宫继位大统远比纪武要合他们心意。单这一点,纪武就没有与本宫相斗的可能性。”
“呼……”傅红玉微微眯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对方眼中的疯狂,她始终有着难以言表的担忧。“你本就是大周太子,是皇帝钦定的储君,只要耐心等他病故,便可继承大统。而今如此急切,非但与它国暗通,还不惜出卖镇北军…….
纪贤,死徐沧一个,镇北军还会替你守着边疆。倘若没了他们,北境极有可能陷落。
凉州之耻,我朝可是经三代帝王都未能洗刷。韩忠已年近八旬,此刻依旧在想着夺回旧土。你这般行事,早已不是与虎谋皮,而是出卖国土。”
“呵呵!我急切?”听闻此言,纪贤骤然转身,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此刻的他眼中满是疯狂,声音也再度提高了几分。“你懂什么?
你以为太子之位就稳了吗?自古太子能顺利继位的有几个?文帝太子纪仓,因谋逆之祸而死。景帝太子纪乾,因私德被废。高祖曾二立太子,最终却是康王继位。还有纪恒……
哪怕是父皇,当年也是踩着纪恒尸骨才登上的皇位!”
话到此处,他缓缓松开对方手腕,语气中带着一丝悲凉与惆怅。“若不除掉徐沧,若不寻机掌控兵权,一旦父皇驾崩,光靠太子府这些幕僚,光靠你傅家的势力,能挡得住谁?
你能挡住徐沧的镇北军吗?你能挡住孙国安的黔州军吗?若是他俩合谋篡位,本宫又该如何?当初父皇不就是这么做的?
一旦朝中生变,雍王和陈王定然会相继起兵。届时,本太子又该如何?
好!退一万步!就算他们不反,那也绝不会奉令京师。本宫不是父皇,没那么大的能力压住他们,你懂吗?
真到那时,他们各自裂土称王,大周分崩离析,与如今的大梁又有何区别?”
“你着相了……”傅红玉很清楚这是为何,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她看来,纪贤会陷入这般偏执,一来是纪凌帝威过甚,才让这个当了那么多年太子之人心有余悸。二来是毒亲弑父,让他失去了顺位继承的从容。而这根刺,也会在心中永远扎根…….
念及于此,她缓缓起身。“殿下不如……”
“本宫没有着相!”未等对的说完,纪贤双手按住其肩膀,又将人压回座位之上。“唯有登基前将这些隐患清除干净,把所有威胁都扼杀在摇篮之中,本宫才能真正坐上龙椅。
至于父皇嘛……”说到这,他眼角颤抖,声音陡然压低。“本宫就从未觉得父皇会真把皇位传给我。”
此话一出,傅红玉脸色骤变。她抬头仰视对方,双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呵呵!”纪贤摇头轻叹。“父皇对我看似信任,实则处处提防,否则也不会让本宫一直做个有名无实的太子,更不会迟迟不让本宫触碰兵权。
他要的,是能让大周重回鼎盛之君、是能替大周开疆扩土之君、是能让大周称雄列国之君。而本宫,呵呵!”话到此处,他突然自嘲一笑。“守业兴许有余,再进,断无此能……”
“连司徒府都放弃了纪允,你的对手只有纪武一人。外戚干政,那绝不是陛下想要看到的局面。”说罢,傅红玉站起身来。“即便只能做个守成之君,那也好过外戚之祸,此间轻重陛下又岂能不知。”
听闻此言,纪贤却是冷哼一声。“真是妇人之见!你当小九死了吗?
父皇若不是看重他,岂会将之送去天下学宫培养?就因为公孙妙善一句话?
等我和纪武斗个你死我活,一道遗诏再让徐沧扶持老九继位?你别不信!这就是父皇能干得出来之事……”
“这………”
“呵呵…….难道不是吗…….”
殿内陷入死寂,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以及纪贤略显粗重的呼吸。
片刻之后,傅红玉最终还是沉默了。
那个在朝堂上佯装了多年的太子,那个世人眼中温文尔雅、对皇帝恭敬孝顺的储君,已然藏毒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