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章三十二年,还是初春之际,海风裹挟着咸湿气息掠过宝岛郡的码头,熊中站在船头,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宝岛郡海军营寨,不由攥紧了腰间玉佩。
作为楚王熊章的次子,他深知这次任命既是机遇也是考验。
宝岛郡虽是新设之郡,但是岛上有着可以一年两熟的巨大优势,已经吸引到了理政殿诸卿的目光,也关系到楚国向东海发展的战略。
宝岛从一个只是接纳楚国罪犯的流放之地,再到设立台邑,这个过程差不多有十年的时间,但宝岛从一个区区只有数千人的小小台邑,到如今已经有台县和新竹县两座县邑,拥有人口十万,宝岛的等级也提升到了郡一级,这个过程却只用了五年多一点的时间。
据说宝岛郡的郡丞乃是吕围,此人也是运气极佳,最初因为在郡学之中表现突出,所以直接被会稽郡郡守举荐为从八品的台邑邑宰。
之后台邑被提升为县,吕围因为能力还算不错,就直接升任为正七品的县令,现在宝岛成为了郡,他又从七品县令一跃成为了从五品的郡丞,吕围一路官运亨通,引起了许多入仕官员的注意,对于吕围的运气,他们都是羡慕嫉妒。
吕围的事迹甚至还被黑衣卫给禀报给了楚王熊章,当熊章查阅吕围此人的经历之后,才发现此人依靠的却不仅仅是运气,最重要的还是其自身的能力。
宝岛从蛮荒的流放之地,变成今日拥有人口十万之数的郡城,主要就是吕围给宝岛打好的基础。
“殿下,风浪变大了,还是先请回舱吧”,王子中的随行侍从低声提醒道。
熊中摇摇头,感受着迎面的海风吹乱了他的发髻,笑着说道:这等风浪如何能与前几日碰到的海浪相比?而且现在宝岛已经即将到达,在这个时候进去躲避风浪,恐怕会被宝岛郡的官民所看轻”。
“还请殿下恕罪,奴婢等险先坏了王子的大事”,那侍从连忙请罪道。
“无妨”,王子中一脸严肃的看着身边的几名侍从说道:“地方不比襄郢,襄郢之中,人人都要顾忌我的身份,但这宝岛距离襄郢太远,他们虽然也会忌惮我的身份,但我等若是表现太差,恐怕会被他们所轻视,你们都需要注意”。
“奴婢等一定谨记王子的教诲”,几名侍从恭敬的回答道。
当船队靠岸时,王子中已经看到了码头上已站满了迎接的官吏,为首者有两人,其中一人身着靛青官袍,身形瘦削如竹,正是郡丞吕围,还有一人一身甲胄,正是驻守宝岛的水军将领。
宝岛郡虽然已经升格为郡,但宝岛毕竟天高皇帝远,所以还有许多官职都没有到位。
如与郡守同级的郡威、大理寺分院、监察御史都没有。
如今文官皆以郡丞吕围为首,武将以驻宝岛水军主将为主。
当然这是以前,现在宝岛郡的文武都要以王子中为尊,王子中还被楚王熊章节制宝岛驻军之权。
“下官宝岛郡郡丞吕围,恭迎郡守大人”,吕围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的声音不卑不亢,抬头时浩瀚如渊。
熊中这时候也在打量着这位传奇郡丞。
郡丞吕围五年前还是个从八品邑宰,如今已是掌控一郡要务的从五品大员,朝中多有议论,说此人全凭运气青云直上。
但此刻对视的瞬间,熊中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吕郡丞的贤名已经传遍朝野,本郡总理宝岛郡诸事,还需要吕郡丞鼎力相助才是”,熊中对吕围客气的虚扶一把,言辞恳切的说道。
郡丞吕围对于郡守熊中对自己如此谦逊的态度,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如常,说道:“下官配合大人行事自然是理所应当”。
“末将景涛见过郡守大人”,就在熊中与郡丞的对话结束之后,驻守宝岛的水军主将景涛也在这时向熊中见礼。
郡守熊中有节制宝岛水军的权利,所以此时水军主将景涛也是以下官之礼对待。
“本官常闻景氏多将才,今日得见将军将这水寨经营得密不透风,可见传言不虚啊”,王子中对景涛十分客气。
他虽然是楚王的儿子,但景氏在楚军军中的实力根深蒂固,且景氏确实也是战功赫赫,他对于景氏也是保有几分敬重之情。
王子中与宝岛郡诸官一一见面交流几句之后,就在郡丞吕围的引领下,慢慢驶入台县县丞。
台县是宝岛的第一座县邑,如今也是作为郡城所在。
入城途中,熊中注意到道路两旁跪着的百姓大多衣衫褴褛,面上或者脖颈处刻有刺青,还有些人的脖颈上还戴着象征罪奴身份的铁圈。
更令他心惊的是人群之中还有许多孩童,那些不过五六岁的孩子,脖子上同样套着缩小版的铁圈,在春风之中瑟瑟发抖。
当然,县城内也站着一些身穿朴素的布衣百姓,这些人或是在宝岛定居的国人,亦或是宝岛郡诸官的家属。
城中大部分都是跪地而迎,少数人则是站着看热闹。
跪着的都是这些年发配而来的犯人,这些人神情麻木,目光无神,在官吏们的安排下亦步亦趋,唯唯诺诺,而那些站着的都是国人,这些人说说笑笑,指指点点,只当这场景当做一个热闹来看。
两个圈子泾渭分明。
“这些孩童都是...”,熊中压低声音对郡丞吕围问道。
郡丞吕围会意,连忙解释道:“回禀大人,宝岛最初是流放之地,这些孩童都是罪犯在宝岛所生,按规定,所有罪奴子女仍为罪奴。”
“楚国有这条法律吗?”,王子中眉头一紧,疑声问道。
“楚律之中没有对犯人所生子女的定罪条文,但宝岛之中都是这么执行的,据臣所知,楚国各地对于发配犯人都是如此对待的”,吕围对王子中解释道。
吕围没有提及他三年前就向襄郢上奏,希望赦免犯人发配之后所生子女的罪责,但这条奏请最终没有下文了。
王子中听到郡丞吕围的话之后,也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