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回来不过两日,长公主府的门槛差点被内廷监的人踏破。
这次来的不是问罪的旨意,而是一溜儿赏赐,绫罗绸缎、珠宝古玩之外,最扎眼的,是跟在赏赐队伍最后面的四位年轻男子。
为首的内侍监满脸堆笑,尖细的嗓音透着谄媚:“长公主殿下,皇上念您府中冷清,驸马又…咳咳,特意精挑细选了这几位郎君,个个精通音律、能诗会画,最善解人意,送来给您解闷儿,添些烟火气。”
那四位“郎君”应声上前,齐齐行礼。
果然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样貌,气质各异,或清冷如竹,或艳丽似火,或温润如玉,或英气逼人。
他们低眉顺眼,姿态恭敬,但眼神深处,却或多或少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审视。
皇帝的用意,昭然若揭。
一方面是继续试探,看她是否真的“清心寡欲”,还是像传闻中某些公主一样好男色;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想在她身边安插眼线,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府中的下人们都屏住了呼吸,偷偷看向自家公主。
经历了鞭打驸马、太后密访,如今又来了皇帝赏赐的男宠,这长公主府的天,真是说变就变。
独孤沉甯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品茶,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轻轻吹了吹茶盏中的浮沫。
她今日穿着一身简单的素白常服,未施粉黛,却比那些盛装华服的男宠更显清贵逼人。
内侍监见她久久不语,心里有些打鼓,又赔着笑补充道:“殿下,您看…是不是给他们安排个住处?”
独孤沉甯这才放下茶盏,目光淡淡地扫过那四人。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既无惊艳,也无厌恶,就像在看几件摆设。
那目光却让四位见惯了风月的男宠心中莫名一凛,仿佛被无形的冰针刺了一下。
“皇上费心了。”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既然是皇上所赐,本宫自然却之不恭。”
内侍监刚松了口气,却听她继续道:“不过,本宫这府里,有本宫的规矩。”
她站起身,走到那四人面前,缓步踱过,如同检视货物。
“第一,安分守己。本宫不喜欢太吵闹的人。”
“第二,各司其职。既然来了,就别白吃饭。会画画的去整理书房画册,懂音律的去管乐器库房,身子骨结实的可以去后院帮着打理花草,识文断字的去校对府中藏书。”
“第三,”她停下脚步,目光骤然锐利如刀,依次从四人脸上剐过,“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传的…一个字都不许漏出去。”
她语气并不严厉,却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让那四人下意识地垂低了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若是犯了规矩,”独孤沉甯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却比寒冬的风更冷,“陈驸马的下场,你们也知道了。本宫这龙骨鞭,许久未饮血,怕是馋得很。”
四人浑身一僵,脸色都白了几分。
他们来时或许还存着些攀龙附凤、或是完成皇命的心思,此刻却被这直白的威胁彻底浇醒。
这位长公主,绝非他们想象中的那种可以轻易拿捏的深宫怨妇。
“奴婢\/小人谨记殿下教诲!”四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带上了真正的敬畏。
独孤沉甯满意地收回目光,对身旁的心腹侍女吩咐道:“带他们下去,按刚才说的,分派活计。住处嘛…就安排在外院最偏僻的那处客院,四人同住,也好有个照应。”
竟是连分开笼络的机会都不给。
“是,殿下。”侍女恭敬领命。
内侍监见安排已定,虽觉得这位公主殿下处置男宠的方式太过…别具一格,但也不敢多言,连忙带着人告退了。
看着那四人被带走时略显仓皇的背影,独孤沉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送眼线?也好。正好让她看看,她这位皇弟手下,都有些什么货色。
顺便,也让这死气沉沉的长公主府,多几个干杂活的劳力。
想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来试探和控制她?独孤恒州,你真是越来越天真了。
那四人被带下去后,庭院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独孤沉甯转身走回石桌旁,重新端起那杯微凉的茶。
方才处置那四个“礼物”不过是随手拂去尘埃,真正让她血液隐隐加速的,是御书房中与独孤恒州那场不动声色的交锋,以及接下来必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她需要活动一下筋骨,让沉寂了三年的身体重新找回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她并未回头,只对着空气淡声道:“允岺。”
玄色身影应声而现,容允岺单膝跪地,如同从未离开过,“殿下。”
独孤沉甯转身,朝寝殿内走去,语气随意,“去演武场等本宫。”
她脚步未停,补充道,“本宫换身便利衣裳,你,陪本宫活动活动筋骨。”
切磋?容允岺垂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这段时间他也看得明白,独孤沉甯归来后,手段心智皆更胜往昔,但武功一道,荒废三年,不知还剩下几成,一会儿她定是不许自己手下留情的。
“是。”
不过一刻钟,独孤沉甯便出现在了演武场。
她褪去了繁复的宫装,换上了一身玄色窄袖劲装,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高高束起,再无半分珠翠,整个人利落得如同一柄出鞘的剑。
她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根暗金色的龙骨鞭。
容允岺已静立场中,依旧是那身暗卫服饰,垂手而立,气息沉静。
“你不必留手。”独孤沉甯手腕一抖,龙骨鞭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让本宫看看,你这三年,可有懈怠。”
话音未落,她身影已动,如离弦之箭般射出,手中长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扫容允岺下盘,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容允岺瞳孔微缩,这起手式,狠辣果决,竟是毫不生疏。
他足尖一点,身形疾退,同时腰间软剑已然出鞘,如银蛇般迎上鞭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