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让开！让某来瞧瞧，谁胆子这么大？”一名壮汉推开袁军来到阵前，大声讥讽，“北方的崽子也敢在船上撒野？让你阿爷教教你们怎么在船上打仗吧！”
话音未落，他便挥舞着盾牌冲向军阵。
周平都懒得回应他，瞅准他撞上士卒的瞬间抬手一箭射向其脑袋。
哪知这人看似莽撞，实则极为机敏，竟如预知一般早早便以长矛护住面门，轻松弹飞羽箭。
“嗯？”周平眉头一挑，急忙又是上满驽弦，趁着壮汉抬脚踹翻士卒中门大开之际又射了一箭。
却见壮汉左臂一缩，用盾牌护住头胸，轻易将羽箭挡下。
只见壮汉的脑袋缓缓从盾牌后面抬起，四目相对之际，眼中闪烁的狡黠与嘲弄令周平心脏骤缩。
这不是一个莽汉！
“周放！拦住他！”周平深知来了个非常碍眼的，不能再拖下去了，留给周放二十人后率领大部队冲向了船头。
壮汉见周平想跑，哪能干休？大吼道：“无胆鼠辈，休走！”
“匹夫，你还是先过我这一关吧！”周放欺身上前，一刀斩向壮汉脖颈。
壮汉举盾挡住，侧身便是一脚踢出，正中周放胸腹。
周放只觉腹内内脏发起疯来，四处乱蹿搅得他几欲呕吐。
“拦住他！”
他大吼一声，挺了挺腰杆舒缓剧痛，再次杀向壮汉。
没办法，双方无论兵力还是实力都相差太过悬殊，他虽下了命令，但士卒抽不开身不说，还要被壮汉配合袁军击杀，他没时间调整状态。
避开袭来的长枪，挥刀砍死一名袁军，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隔开了壮汉的长矛救下一个弟兄，两人立即配合攻向壮汉。
士卒手持刀盾负责援护，周放压低身形专攻下盘。
三五回合下来，两人竟真将壮汉逼退数步。
“有些意思。”壮汉眼中寒光一闪，挥退左右袁军，为三人清出一片场地，冷笑道，“倒是小瞧了你们。来来来，让某看看尔等有什么本事。”
话虽如此说，但壮汉根本不给两人机会，身形一动，笔直冲向了周放，手中长矛直刺周放面门。
壮汉身形高大，两步便已拉近了距离，一旁士卒根本来不及招架，干脆丢下战刀，双手持盾也冲向周放，将他撞了出去。
嘭！
一声闷响，士卒只觉双臂酥麻，几乎没了知觉，长矛竟击穿盾牌，险些刺入身体。
生死一瞬，他连惊慌都不敢，赶忙死命扯住盾牌，好在他反应迅速，壮汉长矛一带险些将他甩飞出去。
恰在此时，周放杀到，战刀贴着长矛划向壮汉手臂。
这一击若能命中，壮汉必将重伤。
怎知就在这定胜负的刹那，他只觉眼前一花，头脑瞬间停止思考，眼前一阵黑白交替，双耳嗡鸣不止。
等到剧痛传遍全身，他想看清发生了什么时却发现自己右边一片漆黑，右眼无论如何也无法睁开。
勉力侧过脑袋，他看到壮汉正踩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拔出长矛缓缓向他走来，而他距离两人竟有一两丈远……
“原来……你会行气……”周放叹息一声，终于明白自己是被一盾牌给拍飞了出去。
这种高深武学在士族之中都是家传秘学，没人愿意外传，他是不会的。
其实就算会了也没什么用，周平就会行气，可正面一对一也不是壮汉的对手，哪怕壮汉只凭武艺也不是。
想到这里，周放叹息一声，喃喃：“平少爷……这可是敌军大将的船啊……”
“哼，就你这般还想阻拦某？”壮汉走过来，掐住周放的脖子将其拎起，一脸嘲讽。
周放只觉眼前逐渐发黑，身躯上的疼痛早已盖过了窒息的苦楚，他知道自己要不行了。
往昔的一幕幕出现在眼前，那个温暖的午后，一次贪嘴的选择，他无意间在城中募兵的队伍中看到了那个鼓励他脱离农庄的青年。
其实他不想离开周家，很多庄户都不想离开周家。
在外人眼里他们是士族少爷的狗腿子，但只有他们知道在这朽烂世道之中，少爷是为数不多将他们当人看的，哪怕只是个下人。
他拦住了不明所以想要加入城防军的少爷，用了些小手段让少爷插入水军的队伍。
城防军在他眼里就不是个兵，都是些混日子的烂人，想要军功还得是正规军才行！
少爷果然能力出众，加入水军后很快便崭露头角，赢得了赏识。
那时他还为少爷高兴了许久，可时至今日，他却宁愿让少爷加入城防军……
“你说什么？”壮汉见周放嘴唇不停地蠕动，凑近了问，“你可是在求饶。”
“我在……求死！”
壮汉的声音打断了周放的思绪，他露出一阵狞笑，抬起手中战刀刺向壮汉腹部。
回光返照地一击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奈何他伤了脑子，所有的感官早已失了准度，长刀刺空，只是贴着壮汉的腹部滑了过去。
“好胆！”
壮汉被这一击惊出一身冷汗，丢下手中长矛，掰断周放的手硬生生将长刀夺下，抬手一刀便枭去周放的首级。
这一刻不知为何，周放忽然觉得自己能看得无比清楚，眼神越过自己无头的尸体，飞过高山，跨过江河，穿透了时空再一次回到他和少爷初次见面的那个午后。
那也是一个温暖的午后，也是因为一次贪嘴，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惊了另一位少年的鱼儿，被人抓住吊在树上抽打……
壮汉随手将尸体丢在一旁，转头看向了周平的方向。
他知道周平想要破坏投石机，他也知道在这里耽搁的时间有些长了，不过没有关系，以他的武艺有足够的把握追上去将其干掉。
“真是一把好刀，那赵王还真有钱。”壮汉看了看自己的战利品，随即狰狞地笑道，“都给爷让开！看爷将他们都杀了，日后带你们去河北、去冀州将那赵王的宝贝都抢来！哈哈哈……”
壮汉嚣张的笑声传入周平耳中，他却没有转头看上一眼。
投石机就在眼前，只要穿过这三排枪兵，楼船就安全了。
“杀！”
大喝一声，周平丢下劲弩来到阵前，欺身杀入人群，宝剑凶猛迅捷，片刻之间便砍翻数人，眼前只剩零星几个袁军还在负隅顽抗。
“受死！”
眼中寒光一闪，只见他压低身形，两步靠上近前，抖动手腕长剑上挑，剑锋轻易切开一名袁军的脖子，侧身闪过闪过一支长枪，肩膀又顶开一人，终于突破了袁军的防守。
胜利就在眼前！
士卒顺着他破开的缺口突入，迅速建立好阵地，竭尽全力为他争取着时间。
只是……周平此时却不知所措了。
他没接触过投石机，不知该从何处破坏才能迅速将其瘫痪。
怎么办，怎么办……
犹豫之际，他忽然看到投石机支架上固定的绳子，脑中灵光一闪，举剑便将其斩断。
投石机没了固定，随着大船飘摇四处晃动，他瞅准一个机会顺势想要将投石机推入水中。
然而就在此时，余光中一抹寒芒闪烁而来。
来不及思考，他下意识低身闪躲，只听一声破空之声后，他的胄盔被击飞，不知飞到了何处。
“动作倒是挺快。”壮汉的声音响起。
还未等周平看清他的身形，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便接踵而来。
脑袋、胸腹……
壮汉的招式势大力沉，招招不离这两处要害，周平接了两招自知不可力敌，便四处腾挪闪躲。
不曾想壮汉的动作同样迅捷，不仅跟上了他的速度，还出言嘲讽：“你就不能找个厉害的阻拦某？偏偏要找个废物？某见你胆小怕事，没想到连应战都不敢，只会如鼠辈般四处乱蹿。想必你那统帅是个眼瞎之人吧？竟然派了你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上来。
接招，接招，再接我一刀！”
壮汉连砍三刀，见那气势，一刀力大过一刀。
周平依旧不去硬抗，接连闪避不知不觉间竟已退至船边。
“哈哈哈……这下看你往哪里跑？”壮汉见他无处可逃，大笑一声，甩了个刀花杀将过去。
谁知周平这次不退反进，先他一步靠近，长剑反手自下而上划向壮汉面门。
壮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连后退数步，可周平得理怎能饶人？快步跟上，左一剑右一剑，逼得壮汉手忙脚乱，两人从船舷一侧片刻间便战至另一侧。
怎奈武艺终归有所差距，壮汉连接数招之后便熟悉了他的路数，眼神一凝，闪过一招摆脱周平的进攻，横跨一步便来到周平身后。
一声脆响。
周平迅速转身，险之又险挡住了一招势大力沉的劈砍，长剑与战刀却均砍开缺口，卡在一起。
双方又回到了之前那番局势，周平避无可避。
壮汉用力向前逼迫，贴着周平的脸狞笑道：“看你现在往哪里跑。”
“我为何要跑？”周平语气平静，双眼中却闪烁着无尽的怒火与仇恨，冷笑道，“这里又不止我一人，还有我的弟兄们。”
壮汉闻言忽然意识到什么，想要转身却见一人抱住周平奋力将其拉走，背后则传来一阵齐心协力的呼号。
投石机在众人合力之下，借着舰船偏转滑向壮汉，壮汉来不及闪躲，和投石机一同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