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断开的瞬间，周遭的花瓣仿佛都失了力气，簌簌落在乌珹肩头，像一层冰冷的雪。
他盯着那截垂在半空，再无动静的红线，声音发颤。
“怎么会……”像丢了魂似的。
“师尊，我们明明有情蛊在身，那些日夜…… 你怎会无情？”
连衡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指尖微动，撇去残线。
他盯着徒弟，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情蛊是你强种，苟合是你逼迫。于我而言，不过是身不由己的纠缠，何来情愫？”
乌珹猛地挣扎几下，哪怕藤蔓勒得他胸口发闷，也要往前凑：“不可能！师尊……您未曾有过真心的话，何故一次次原谅徒儿？”
“徒儿哪怕把你绑在幻境中，日夜折磨，你也会关心徒儿状况。”
“您关心徒儿是否吃饱穿暖，关心朝臣们是否针对徒儿。”
“无数日夜，徒儿抱着您睡，您都不曾反抗过啊。您怎么会……一丝丝都没有。”
连衡浓重的吸了口气，白瞳不愿在他身上停留，瞥向远方。
“因为你是吾的‘徒儿’，仅此而已。若换做旁的弟子，吾也会这样对待。”
“不可能，不可能——定是这法器坏了，您故意骗我的是不是？您看，徒儿的红线，还想找您呢……”
他语气里满是卑微的祈求，泪珠如沟渠的水，奔流不停。
“乌珹，红线不会错。是你执念太深，妄想太深。”
他抬手，指尖凝出一道微光，对准了乌珹小指上的红线。“今日既已辨明真心，这无用的牵连，也该了断。”
话音落，素白光划过，乌珹小指上的红线应声而断。
乌珹看着红线消失的地方，整个人也终于认清。
千年万载，终是自己一场美梦。
连衡看着失魂落魄的乌珹，毫不犹豫地抬起手。
白连剑化为神弓，他把弓请神：“请神·万世除开震山河，踏遍千地无处寻。既得见，既不见。晚辈瑶叩九天仙山，烦请尊神‘万主’，供天地始祖天神源力。为弟子，斩魔！”
话音落，神力从天河与地土一同升起。
两柱灰白交杂的神光，一处从天中落下，一处从地里升起，最终于连衡手中汇集。
“神子所求，吾自听召。赐不世创世之力，助其斩魔灭恶。”
较为沉稳，如同大地的男音响起。
灰白环抱的神力流入箭弓之上，一时间普通的法器进化为神弓，覆上天地间第一位创世神的之力。
始祖天神：万主。
“现下，执念已了，接下来，该清算你犯下的罪过了！”
连衡拉着弓，箭矢对准徒弟的心，手都不曾抖。
乌珹静静望着他，唇角下摆，洇出的泪花像珠子一般。
师尊，我早知道会有今日了。
死在你手下，徒儿也算无憾。
逆天改命，终究难啊……
“咻——”
毫无犹豫，箭矢穿透了乌珹的心。
冷箭过身时，乌珹毫无感触。像是一抹凉丝丝的雪，轻轻滑过一样。
可顷刻，看着自己逐渐散漠的身影，他还是忍不住嚎啕。
“师尊，呜呜……师尊。徒儿错了……徒儿祈求您的原谅”
身躯以齑粉的形态，在风的牵拉下，急速消逝。
“师尊，您可不可以，抱抱我。”
徒弟手刃于弓下，连衡认真看着。
他端着身子，将徒弟的话语化为杂音。
“师尊，求您了……师尊。”
杂音侵扰许久后，连衡在其散去的最后一刻，说上句话。
“乌珹，你太傻了。连回就是吾，转世的人经历了不同的人生，就是会改变的。”
“你太过执着于从前，而全然忽略了喜爱欢笑的吾。”
乌珹瞪大了眼睛，震出泪珠后，带着这份不散的执念，消散天地。
连衡望着那些尘粉，死的是他，也有自己。
连回的自在，是背负沉重使命的连衡，不曾拥有的。
白色的眸子一一扫过尘粉，再转头时他已通过空间咒法，回到神树之下。
灵力聚集的时刻并不多，消耗完一切后，他只剩几句交代的时间。
好在，他要寻的人就在跟前。
连衡欣慰的扫过四位君主，他们为了汜叶精疲力竭，血渍缠身。
他理了理袖，举手行了个极其端正的礼。
“几位君王抛却利害，不吝啬自我拯救汜叶。身为汜叶王君，吾替汜叶上下百姓，感激不尽。”
巫咸君一面回礼，一面道，“连衡君不必多礼了，这一遭吾等能安然无恙地回去，已是大幸。”
额滴个亲娘嘞，乌珹可要献祭我们啊。
连衡眉眼弯弯，十分和蔼的将目光落在玹灵子身上。
“最后的时刻，吾想同羲和君聊聊，可以么？”
“当然。”属于神之子的秘话，玹灵子求之不得。
片刻，三位王君识趣的远离树下。
连衡挥袖构造出秘语神境，领着人站在树下。
他望着苍天大树，缓缓道：“其实，羲和君诞生时，吾已从大陆上死去。所以若非你到访汜叶，吾根本不知晓你的存在。”
“你很特殊，比吾要特殊很多。”
“君上此言何意？能否明说？”
连衡摇了摇头，“吾不能说，更是无法说。此事你日后必当知晓，只是早晚问题。”
“不过，吾还有其他事想告知于你。”
玹灵子猜了猜，“可是创世神陨落的真相？”
连衡又摇头，“不是。创世神陨落的真相，其实并不重要。他们是如何死去的？其实吾也不清楚。但是神农大人特意嘱托过，不必让过多纠结个中缘由。吾想要同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你务必需要万分小心的事。”
玹灵子正了正身，“君上请说。”
“到了今日，你应当知晓，神子之间能够相互弑杀的事。吾想要告诉你，吾并非第一位降临此世的神之子。”
玹灵子心口一跳，脏器剧烈的搏动起来。
对于此事，他只感到一阵阴寒与不安。
“您不是？”
连衡点了点头，“嗯。当今世上，一共存在三位神之子。而那位神之子降临的比吾还要早，早上很久、很久。而至于祂是男是女，使命为何？做过什么？吾一概不知。”
“吾是从陨落的天神神识中，才得知祂的存在。”
“神子们都是由天神所捏造诞生的，是派遣凡间的使者。吾是春山天神与神农天神的神之子，而你却‘不是’毁灭天神的神之子。”
玹灵子细眉挤在一块，怎么愈发听不懂了？
“乌珹有句话说对了，毁灭天神带来的正是魔气。所以，祂绝对无法创造出具备澄澈神力的你。而第一位降临的神之子，才是她真正的使者。”
“据吾所知，这位神之子就是大陆上一切魔气的源头，祂乃紊乱世间的罪魁祸首。你定要万分小心，莫要被祂寻到，死在其手下。”
“不然，那时山海大陆就真的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