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确实不容小觑。”项谨认同的点了点头,原本就紧皱的眉,也又随之深拧了几分,“你留在此地做好防备,另外派人时刻关注岷洮的情况!”
他刚才没有亲自为林如英诊治,只是为了迎接敌军的追击,但见敌军不来,自然也不会在这守着,对影一交代完便快步去了营帐。
此时,林如英正躺在榻上,仍是处于昏迷,项谨进来时,军医还在为她把脉。
“如何?”项谨上前问道。
军医连忙起身,拱着手说:“脉象浮而弦紧,有涩滞之象。”
项谨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在林如英身上快速扫过,最后停在她左肩胛处,那里的铠甲已经破损,周围血迹斑斑,还有鲜血在不停渗出。
他是杏林高手,只听军医表述完脉象,再望望林如英的气色,几乎就已经对她的伤势有了判断。
所谓浮脉,是因伤后气血浮散,身体本能抗邪的表现;而弦紧,则是因为经络受创,气血运行不畅,身体处于紧绷的状态;至于涩滞,多半是伤口瘀血阻络,气血难行所致,这是战场上受了刀枪剑伤的常见症状。
他正想着,又听军医沉声说道:“此伤不轻,若不及时处理,恐有性命之忧,只是……”
语气中透出几分笃定,却又带着一丝无奈和犹豫。项谨知道他在忌讳什么,摆了摆手,吩咐身旁的医卒:“速去取金疮药、止血散、以及针石、剪刀、热水。”
待医卒离开,又对军医说,“你也出去吧,我亲自为她医治。”
军医有些诧异,他不过是后面才加入义军的,自然不知道项谨还会医术,但身份使然,诧异归诧异,他也不敢多问,点了点头,应声离开营帐。
少顷,医卒将东西准备齐全,也默默退到帐外等候。
营帐内只剩二人,项谨轻轻叹了口气,以银针刺穴将林如英唤醒,见她睁眼,便直接说道:“丫头,你伤势不轻,老头子要为你处置伤口,需得退掉你的甲衣。”
林如英嘴唇干裂,额间布满细汗,整张脸都是蜡白如纸。她凝视着项谨,也明白对方的意思,强行挤出一丝笑意,断断续续地说道:“医者面前……不分男女,如英入伍从军,早已……不当自己……是女儿身,何况我是……小满的姐姐,您于我……同样如师如父。”
项谨微微点头,旋即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好孩子,那就好办了,老头子这就为你治伤。”
说着话,项谨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便开始解下林如英外甲上的绑绳,而后又将甲片一片片取下,外甲脱下后,才发现她身上中衣已经被鲜血染透。
项谨眉头紧锁,以剪刀将左肩附近衣料全部剪开,这伤口,便也渐渐地完全暴露了出来:伤口呈不规则的椭圆形,边缘微微翻卷,血肉模糊,鲜血还在不断地从伤口处渗出,深处还残留着一些碎骨和污物。
他观察片刻,随即拿起止血散撒在伤口周围,然后用干净的纱布轻轻按压,以减缓出血的速度,同时说道:“我要把伤口里的碎骨和污物清理干净,会有些疼,你忍着点儿。”
林如英轻轻点头,下意识咬紧牙,右手也默默抓紧了床单。项谨便拿起针石,轻柔却又果断的刺入伤口,针石在伤口内来回搅动,带出一股股瘀血,也将淤血内混合的各种污物带了出来。
整个过程极为漫长,林如英额头上的密汗,也早已变成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而就在此时,她突然开口:“项公,我是不是……很没用?”
项谨手下动作一滞,但很快又继续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又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何出此言啊?”
“小满……信任我,让我……独掌大军,可我初上战场……便遭逢大败,以至累及三千将士……全军覆没……我自己也……”
“兵家之事,谁敢说自己逢战必胜?战场上刀枪无眼,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受伤?”项谨连忙出声打断,顿了顿,笑道,“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何会出现在此?”
林如英愣了一下,此时也才回过味来,忙忍着痛问道:“是啊,您不是该在定安吗?”
“因为我也准备袭击敌军后方。”项谨手下动作不停,也没在意林如英的反应,苦笑道,“雍州军来势汹汹,常规守城定然损失惨重,我原想着领一万重甲铁骑,出其不意的毁掉敌军粮草,不曾想晚到了一步……”
顿了顿,瞥了林如英一眼,“若不是你先一步前去劫营,只怕现在躺在这儿的,就是老头子我了。”
林如英目瞪口呆,直勾勾盯着项谨,久久不知如何回应,就连伤痛的感觉,都随之淡了几分。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伤口中的浊物终于清理干净,项谨放下针石,又用清水清洗几遍,擦干净,上好药,用绷带小心地缠绕固定。
等全都处理好,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接下来至少半个月,你都要好好卧床休息,万万不可轻动,前三日需得每天换药。”
林如英默默感受着伤口处的一丝凉意,轻轻点了点头。
项谨微微一笑,洗了手,替林如英盖好被子,唤人将污血等物收拾干净,又随便嘱咐了几句,看着她闭眼睡下,这才出了营帐。
营帐外,一派肃杀。数千重甲铁骑仍旧保持着警备姿态,未曾有一丝懈怠。
影一此时正在帐门外焦急的来回踱步,见到项谨出来,连忙迎上前,急道:“王爷,方才前军来报,有一小队敌兵靠近,我军位置暴露,是否要离开?”
项谨不答反问:“伏兵都撤回来了?”
“已经撤回。”影一回道,“两营一队,以雁形阵在营外设防,不过我们距离敌军营地太近,若他们夜袭,后果不好预料。”
“有什么不好预料的?”项谨淡淡说道,“一万具装重骑,在平原上可抵十万雄兵,他刘淳不会不知道,别说他不敢来,就算来,也只有吃亏的份。”
顿了顿,又道,“不过,也不可大意,这位梁王颇有一些手段,保不齐真会有什么意外之举,如英丫头伤势严重,不可再轻动,就算走,也得过了今夜。”
影一往营帐方向瞥了一眼,微微点头,随即抱拳道:“那我去重新安排一下布防。”
项谨摆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望着黑夜中的南方,心中暗暗思忖着接下来的破局之策。
同一时间,雍州军营地内,战场已经打扫完毕,大军正在将隐藏在营地南边山脚下的粮草陆续运回,这一幕若是让林如英看见,免不得又是一阵懊恼,劫营劫了半天,却不知道,所谓的粮草大营内,根本就没有一粒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