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谈话间,擂台上已经结束了数场比试,没有惊心动魄的拉扯、反转,实力悬殊。
反映在赌局上,则是银两出入极快,给杨培风的感觉就是,毫无乐趣可言。毕竟他又不想当大宸国的官。
他笼着衣袖,昏昏欲睡。
“老人家也为高官厚禄而来?”
杨培风随口一问,依对方的年龄以及名贵的穿着,显然不会在这个地方,求什么身外物。
老人笑了笑,道出原委,“老朽不才,少时练过几天武艺,学了些吐纳法,厚颜在丰都某大户人家,做个教习先生。现欲隐退归乡,遂来瞧瞧有无心仪人选,接替我做的事。”
“原来如此。”杨培风淡淡回应了一句,心中已经开始浮想联翩。
那些个名门望族,教育子孙皆是文武齐备,此无可厚非。听老人的意思,应是教授长生、修行的武师。但又说替主家寻人接替自己,就不对劲了。
别的不谈,就这种鱼龙混杂之地,所挑选出的人,品性未必能够过关;再就是,既为“大户”,怎么可能缺乏人才,需要到此物色。
老人是有些老,但话不老实,一定别有所图。
杨培风眯着眼,不动声色地询问道:“老人家看了许久,可有苗头了?”
老人摇了摇头,苦笑道:“尚无。这些人,其他都不说,就一个实力便不太够看。若非有贵人指点说,从朔北下来的人里,有顶厉害的,老朽怎会来此?”
杨培风道:“晚辈也会些刀法剑术,方才承蒙您老说情,若不嫌弃,便帮您一并瞧瞧?”
老人点头笑道:“不胜感激。”
期间柳琢上过一次场,出手极具宗师气度,胜得无比干脆。不愧朔北柳氏之盛名。
颇使杨培风意外的是,这种对局竟还讲究点到为止,谁也不曾取谁性命。
但他又难免心生疑惑,“这样子打,假赛岂不层出不穷?赢不痛快,输不甘心。”
扶风城民风淳朴,民众多也就喝酒打牌取乐,鲜少举办擂台武赛。他倒多听酒友口口相传,落玥郡及周围地方武德充沛,输者缺胳膊短腿甚至葬送性命,都不足为奇。
杨培风每每闻之,皆不由得长吁短叹,何苦来哉?
风光一时,悔之一世。
老人见他双目失神久不出声,问道:“小友在想什么?”
杨培风长叹息道:“晚辈离乡已逾三载,近来困顿难行,常神思恍惚,叫老人家见笑,惭愧。”
老人再次点头,收回视线投向擂台,“好小的娃娃。”
杨培风凝神望了过去,“倒是个练剑的好苗子。”
此刻擂台刚换了二人比试,均为剑客。一人三十出头,穿着黑色劲装,袖口紧束,有股子锐气。另一位却是名粗麻布衣、十三四岁的清秀少年,面容稚嫩,尚未生长完全,比剑都高不出多少。
明眼人都明白,毫无悬念的战斗,根本没有押注的必要。
杨培风弄不明白,眉头更紧紧皱成一团,“有人押这小娃娃胜?”
老人道:“今天唯一的生死局。这小娃赌自己的命,赢了就是自由身,输了死。”
顺便治一治那些输红眼,偏不信邪的赌徒。
杨培风吃了一惊道:“是否太不近人情了。”
老人顾左右而言他,“说起来这少年天资不错,与那人都是四重天。”
杨培风不予置否。
九幽世界的境界划分,与他家乡的说法区别极大。
一至三重、四到六重、七至九重,分别对应上中下三境。
他全盛状态下的伪十一境,相当于七重天。
此两人堪堪跻身中三境,修为相差无几,年龄悬殊,青年人气血更厚,经验更足,胜算更大。
杨培风注视着台上,见那青年人抖了抖长剑,牵一发而动全身,眨眼功夫,便就裹挟着凌厉剑势,排山倒海般扑向少年。
如此浅显的杀招,在不考虑修为差距的情况下,他有十余种方式轻易化解,更有的是手段取其性命。
但对这初出茅庐的少年而言,很难了。
几乎没有意外,“铛”的一声巨响传出,少年匆忙格挡却被震得手臂酸麻,连退数步,长剑险些脱手。青年人乘势追击,几个回合下来,场地上已溅满鲜血。
只是这个时候,少年仍在咬牙坚持。
杨培风转头询问老人意见,“小孩子,死了怪可惜,老人家能否指点一二,我该如何救他?”
老人笑吟吟道:“丰都规矩森严,但那擂台嘛,自然只讲实力。”
杨培风随即了然,“那就简单了。”
语罢,他即将身一纵,跃上擂台,衣袖轻拂,两柄长剑立时脱手飞出,惊得二人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你这岁数,欺负一个小娃娃,不觉羞人啊?”
杨培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又回头教训少年,“你也是,没能耐就别逞强。叫什么名字?”
少年咽了口唾沫,谨小慎微道:“王浩。”
面对场下无数道复杂目光,杨培风大大方方道:“圣人云,无恻隐之心,非人也。尔等竟以同类相残取乐,独不知这丰都城中,天子治下,与那妖畜何异?”
“大胆!”
有人张口呵斥,“哪来的野种,目无尊卑,还不滚下来!”
杨培风面不改色,先挥出一道清风,吹二人下擂台后,才懒洋洋望向对方,轻描淡写道:“可与我共决死。”
“杨大侠。”
柳琢低声惊呼,未敢惊动左右,只等情况不对,便舍了一条性命,也要护其周全。
杨培风悄悄做了个放心的手势。
天心境的他或许会仰人鼻息。但已跻身伪十一境,且与十一境无异,除了参商、与祸,又或权灵华、智远之流,他还怕谁?
即便丰都有高人能治自己,但也要讲道理吧?
更何况,无论讲不讲理,他都不在乎。
有人怒目而视,“足下所说,大逆不道,不必复言。打死他!”
随其一声令下,十数名炼气士纷纷掠上擂台,杀机四伏。
年轻人竟敢公然耻笑帝君,自寻死路,他们若不想被秋后算账,唯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