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伴数年,细细算来,唯有在鱼闰惜怀女儿沈意好那一年,她才陪他一同度过了生辰,其余几年,她几乎都在与他置气。
而如今,她能为他准备礼物,便足以说明,她心里还是在乎他的。
他满心欢喜,正欲打开礼盒,宫人却在这时传来她自焚身亡的噩耗。
他顾不上其他,立马赶往显阳殿,远远地,便望见显阳殿大火熊熊燃烧,疯狂地吞噬着一切。
他拼命冲向被火焰包围的宫殿,却被侍卫拦住。
大火烧了一夜,那冲天的火光也将他的心一同烧尽。
经过焚烧的宫殿已然化作一片残垣断壁的废墟,往昔的辉煌气象早已荡然无存,残留的房梁在寒风中摇摇欲坠,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双手疯狂地刨挖着那被黑灰侵染的泥土,试图找寻她存在过的痕迹。
身旁的太监终是不忍见他如此癫狂,将他送回了重华殿。
再醒来时,窗外已经雨过天晴,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想起那未打开的礼物盒,赶忙唤人送来查看,里面却什么也没有。
霎时,他恍惚出神,往昔她对他说过的话,在记忆深处清晰浮现。
人啊,总是对得不到的东西趋之若鹜,到头来,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
沈执自梦中悠悠转醒,房内熏香缭绕,熏得他愈发烦躁,他踉跄地走到摆放着香炉的桌前,大袖一挥,飞鸟纹炉应声而落,香灰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方才,他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的一切真实得仿佛发生过一般。
五日后
仅仅过了五日,沈拓的病情便急转直下。
晌午时分,重华殿内一片死寂,压抑而沉重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开。
众妃嫔们神色哀戚,静静地守候在沈拓榻前。
沈拓吃力地示意旁人退下,独留下方以莲一人。
“铃……兰,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瞧朕?”
他望着坐在榻沿的身影,恍惚间,记忆中的故人与眼前之人重叠,仿佛岁月从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一如当年那般年轻美好。
“陛下,妾是以莲。”方以莲轻声说道。
沈拓微微牵起的嘴角瞬间僵住,如梦初醒般惊觉,眼前之人并非他心中所念的铃兰。
“唉……”
即便容貌再相似,她们也终究不是同一人。
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陛下……”
沈拓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声音细若游丝:“铃兰……你还生朕的气吗?”
她当年离去得那般决绝,连只言片语都未曾给他留下,想必她应当恨透了他吧……
方以莲独坐在榻前,望着渐渐没了气息的沈拓,心中五味杂陈,不禁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从乐坊艺伎一跃成为如今的贵嫔,她应该感激沈拓给予她的一切,可她……
方以莲心中的酸楚愈发浓烈,陪伴沈拓数载春秋,原以为自己在他的心中至少会有一席之地,却未料想,在他心里,她始终只是个替代品。
“陛下……陛下!”
殿内传来方以莲悲恸的哭声,守候在殿外的人心中已然明了。
皇帝沈拓驾崩,朝堂之上意外的风平浪静,太子沈觊顺利承继大统,丧事既毕,沈执亦未有异动。
鱼闰惜心稍安,可她心里十分清楚,这也只是一时而已。
十月时节,秋意正酣,天气也渐渐染上了凉意。
鱼闰惜在御花园的石凳上坐着吹风。
如今她已怀孕两月有余,沈觊生怕她哪里伤着,特意吩咐宫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鱼闰惜对此烦闷不已,待在后宫本就让人觉得憋闷,如今又有这么多人跟着,好似时刻在监视她一般,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沈觊刚登基不久,朝堂上还有诸多事务等待他处理,这些日子,常常夜深才归。
若鱼闰惜还未歇下,他便会跟她念叨朝堂之事,借此吐露心中的不快。
沈觊至今无子嗣,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谏言,让他充实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
鱼闰惜从沈觊口中得知,先帝沈拓在位时,便有意为他纳妃。
沈拓看中了林尚书之女,可沈觊对此并不情愿。
恰好那时,沈觊找到了她,这便让他更加坚定了拒绝这门婚事的决心,强硬地推拒了这门婚事。
沈拓了解沈觊的性子,明白若是强行给他纳侧妃,即便沈觊迫于压力收下,也会将其冷落。
沈拓本想借此拉拢林尚书,但如此行事很可能适得其反,思量再三,他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对于纳妃之事,鱼闰惜心里没有太大的波澜,甚至没什么所谓。
沈觊确实需要子嗣,好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有所忌惮,在朝堂上,他也需要人制衡两党,纳妃能更快地拉拢朝臣。
于她而言,让那些世家女子进宫,并不是好事,女人多了,是非自然也多。
她身后没有强大的家族势力支撑,定会遭人惦记。
但这其中也存在益处,能分些宠爱出去,她不至于那么累,朝堂上也不会有人觉得她独占宠爱,借此打压。
为此,她并不打算去管、去劝,一切顺其自然。
上天给她什么,她就享受什么,若要拿走什么,她也坦然接受。
“皇后娘娘,此处风大,不如早些回宫?”宫女月儿轻声说道。
鱼闰惜静默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娘娘……”宫女月儿又小声唤了一句。
鱼闰惜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这天凉了,风又大,不如早些回宫?”
鱼闰惜点点头,缓缓自花园的石凳上起身,正欲离开,却见许云音正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沈觊登基后,并未留意到许云音,还是经鱼闰惜提醒,沈觊这才给她封了个婕妤。
许云音朝鱼闰惜恭敬地行礼:“妾参见皇后娘娘。”
“这么巧,妹妹也在此赏花?”
“在宫中待得无聊,所以四处逛逛。”
许云音垂眸敛目,淡淡一笑,对于鱼闰惜,她倒也不反感。
即便没有鱼闰惜,沈觊也瞧不上她。
她深知鱼闰惜在沈觊心中的分量,为了在后宫过得安稳些,巴结皇后是必要的。
“皇后娘娘这是要回宫了?”
“嗯。”
“不知妾可有幸去娘娘宫中坐坐?”许云音试探着问道。
“妹妹哪里的话,姐姐我自然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