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鱼闰惜送走许云音,只觉身心俱疲,想早些洗漱歇息。
待她洗漱完毕回到房中,一眼便瞧见坐在矮几前喝茶的沈觊,这让她颇感意外。
要知道,平日里沈觊极少这般早归,瞧他此刻的神色,隐隐透着几分不快。
鱼闰惜心中担忧,踱步至他身侧的位置落座,关切地问道:“夫君,今日怎的这般早就回来了?”
沈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却并未言语,只是伸手将鱼闰惜揽入怀中。
鱼闰惜似乎猜到他心中所忧之事,语气带着一丝试探:“可是纳妃之事?”
沈觊眼眸微动,眉头不由拧紧,鱼闰惜见状,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神色淡然地开口:“只是纳妃而已,又不是逼夫君与她们恩爱情长。”
“朕贵为天子,难不成连这点事都不能随心而为?朕的后宫佳丽虽非众多,却也并非无人。
再者……朕有你一个便够了。”
“妾自是明白夫君心意,只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纳妃之策,最为直接且易见成效,夫君可将那些入宫的女子妥善安置,做做表面功夫,又何必为此事而烦忧呢?”
“朕岂会不知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沈觊沉默片刻,又道:“难不成没了他们,朕这皇帝就当不成了?”
鱼闰惜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再劝说,“也罢,让那些世家女子入宫未必就是好事。”
沈觊眸中骤然闪过一抹亮光,声音微颤:“闰惜,你终于理解朕了。”
鱼闰惜微微一笑:“不过夫君不可回绝得过于强硬,以免招致他人诟病。
倘若下次还有大臣提起此事,夫君大可借口还在孝期,大臣们虽会催促,但也不敢太过僭越。”
沈觊微微颔首,想到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纳妃之举尚要受朝臣约束,心中怒火难抑,愤然道:“这帮人,是愈发肆无忌惮了,竟将主意打到朕身上,若再纵容,怕是要骑到朕头上来了。”
“夫君万不可鲁莽冲动行事,若真有心整治,此刻绝非良机。”
沈觊轻叹一声,满脸愁绪:“朕怕还未等到整治他们的时机,就先被他们气死了。”
鱼闰惜微微从沈觊怀中起身,耐心劝道:“夫君又将妾的话抛诸脑后了?
凡事切不可急躁冒进,否则必难有善果。
夫君且细想,两党背后的世家大族,于朝堂上立足数年之久,根基已然稳固,岂会轻易被撼动?唯有从长计议,将其逐一瓦解。”
…………
“历朝历代,皇帝们皆绞尽脑汁设法对付世家大族,可成效甚微。
即便打倒了眼前这批人,后续仍会有源源不断的世家子弟接踵而至,如此往复,何时方能止息?
依妾身之见,让他们相互制衡,方为上上之策。”
“就当下朝堂局势而言,此举谈何容易?”
“各世家大族虽在朝堂有一定势力,但皆以家族私利为重,非铁板一块,一旦利害相悖,必会各怀鬼胎、互相倾轧。”
“可朕该如何做,才能让他们产生利益冲突呢?”沈觊追问道。
“这帮人,平日里虽看似同气连枝,可行事岂能尽善尽美、毫无把柄?
夫君可遣人暗中查访,寻其错处,若真有身正影直之士,又岂会与这些汲汲于名利之徒沆瀣一气?
一旦寻得机会,夫君便可出手,让他们自乱阵脚。”
“即便他们真有错处,怕也早已摘干净了。”
“那又如何?”
鱼闰惜唇角轻扬,漾出一抹笑意,缓缓倚入沈觊怀中,不疾不徐道:“有一人,众人明知其行有悖,却苦无证据,难依法将其惩处,此乃现下规则使然。
可夫君不同,夫君是制定规则之人,不必受规则约束。”
沈觊听罢,先是一副似有所悟的神情,旋即眉头又微微蹙起,露出几分迷茫之色。
“夫君所需做的,乃是暗中推动这盘棋局。
若一人,众人皆言其有罪,那其有罪与否,是否重要?众议汹汹,当详查细究,以明其情。”
“你的意思是……”
“那人是否有罪全凭夫君作为,且看朝堂那些人,两党纷争夫君岂会不知?若陵王的人出了纰漏,让宁王的人去彻查会如何?
日后即便陵王的人翻案,查出此人无罪,也是两党之间的事,与夫君何干?夫君只是迫于舆论压力才下令彻查此事罢了。”
“闰惜,你真的很聪明。”
鱼闰惜微微一笑,她这么聪明,在这个权利至上的朝代,依然举步维艰。
沈觊在鱼闰惜额间落下一吻,随后拉着她一同起身。
“夫君要去哪?”鱼闰惜问道。
此前,沈觊心间郁结,烦闷难消,实无半分兴致理政,如今心绪渐平,念及政务堆积,尚待处置,便欲前往书房。
“书房尚有诸多政务需待朕处理,陪朕一同可好?”
鱼闰惜微微颔首,多了解些朝堂之事,于她而言总归没有坏处。
前往御书房的路上,鱼闰惜忆起陈禅之事,随口一问:“不知玄之大哥在朝堂事务上表现如何?”
“你挑的人,自然不错。”
“此人聪慧过人,且无贪权慕势之心,这般人物,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沈觊勾唇一笑,问道:“那你觉得朝中哪些人可以提拔?”
“妾对朝中局势知之甚少,实难轻易论断。
不过……此前夫君提及的刘允文,倒颇为合适。”
“听闻刘允文脾气倔得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父皇在位时极不看重此人。”
“他虽不善圆滑变通,可这并不代表他能力不足。
此前李时行那桩案子,朝中不少人皆选择装聋作哑、故作糊涂,可他却积极奔走、直言不讳。
由此可见,他为人正直,刚正不阿,断非等闲之辈。
也正因他秉持这份正义,不肯与奸邪之徒同流合污,才会遭致旁人的排挤打压。”
“依你所言,那许文献也不错。”
“此人能力尚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