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凤儿迎上苏澜诚挚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波动。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苏澜姐的好意,凤儿心领了。”
随即,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与追悔,
“只是那些铁证文书……如今已经不在了。”
此言一出,帐内几人皆露诧异之色。
但司徒念儿等几个聪明之人,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
柳凤儿缓缓道来,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其实,后来那件事在军中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惊动了总兵大人,其中……也有我推波助澜的缘故。”
“当年,我确认凶手并拿到铁证后,悲愤交加,却也知道凭一己之力无异于蚍蜉撼树。”
“我想到了父亲在军中的一位挚友,时任临沧郡的游击将军,赵云汉赵叔叔。父亲生前与他有过命的交情,我视他如亲叔伯。”
“于是,我带着那份血淋淋的证据去找他,希望能借助他的力量,为柳家满门讨个公道。”
孙昊阳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
“所以,凤儿姐你是把那份铁证文书交给那位赵将军了?”
“是……也不是。”
柳凤儿摇了摇头,
“经历了灭门之祸,我已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柳如萱了。即便是父亲的挚友……我也多留了个心眼。”
“当时,我并未将父亲用性命换来的原件交出,只是将关键内容仔细誊抄了一份副本,交给了赵叔叔。”
“起初,事情确实进展得异常顺利。”
柳凤儿的语气变得有些飘忽,仿佛回到了那短暂而充满希望的日子,
“赵叔叔见到那份抄件后,勃然大怒,当场发誓要为我父亲讨个说法。他利用自身在军中的威望,很快便联络了一批忠于父亲的旧部,将事情层层上报。”
“最终引发了总兵大人的震怒,才有了后来联名上书、誓要彻查此事的局面。”
“可好景不长……就在我以为看到一线希望的时候,情况却急转直下。”
柳凤儿的语气陡然变得冰冷,
“那位赵叔叔,连同几名参与此案最积极的将领,在短短数日内,接连意外身亡!”
“不是暴毙家中,就是坠马而亡……死因蹊跷,却查无实据!”
“紧接着,上面便派来了所谓的钦差大臣。”
“那钦差以雷霆手段接管了此案,迅速以证据存疑、恐引发边衅为由,将一切强行压下,所有卷宗被封存,涉案人员被调离或噤声……”
“更可怕的是,我开始察觉到有不明身份的人在暗中搜寻我的踪迹……”
“我立刻意识到,我面对的势力,远比想象中更庞大、更可怕。他们不仅能在朝中一手遮天,就连军中也渗透极深。赵叔叔几人的行动,恐怕早已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孙昊阳听得拳头紧握,怒道:
“太可恶了!没想到对方的势力竟然庞大到这种地步!风儿姐,你可知那朝中的幕后黑手,具体是哪一家?”
柳凤儿眼中寒光一闪,吐出了两个沉重的字:
“汪家。”
帐内空气瞬间凝固。
孙昊阳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道:
“太师府……汪家?!”
柳凤儿沉重地点了点头,承认了孙昊阳的猜测。
“嘶——”
帐篷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太师府汪家,那可是除却皇家,如今大夏国最为显赫、权倾朝野的世家门阀!
其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势力盘根错节,堪称一座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
不过,众人震惊之后,随即又有些释然。
毕竟,先前种种线索和猜测,都已隐隐指向了这个权势滔天的家族。
与血影盟这等巨恶勾结,做下这等骇人听闻的勾当,若没有此等量级的庇护伞,才是怪事。
柳凤儿的证实,不过是坐实了这个可怕的猜想。
顿了顿,火萱儿压下心中的惊骇,追问道:
“那后来呢?风儿姐你是怎么一路来到这掸北的?又成了如今这……”
她意识到此话不妥,立刻改口道,
“还有……那份至关重要的文书原件,现在在哪里?”
柳凤儿深吸一口气,继续讲述那段充满危机与抉择的过往:
“自从赵叔叔他们接连遇害、案子被强行压下之后,我就知道,我交给赵叔叔的那份誊抄副本,必然已经落入了汪家手中。”
“而我的处境,也变得极度危险。此后,汪家派出的高手对我进行了无休止的追杀,他们的目标,毫无疑问就是那份还存在世上的原件!”
“我东躲西藏,几次险死还生。最后一次,在梁州边境的一个小镇,我几乎被对方合围,陷入了绝境。”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后怕,也带着一丝决断,
“在那生死关头,我意识到,文书原件留在我身上,不仅无法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反而会让我成为众矢之的,说不定哪天就会跟着我一起陪葬,让柳家的血案永沉海底。”
孙昊阳听得心急如焚,连忙追问道:
“所以风儿姐,那原件你到底怎么处理了?丢了吗?还是藏起来了?”
柳凤儿看了他一眼,回答道:
“当时情势危急,追兵就在身后。我慌不择路,逃入一座荒废已久的山神庙。”
“趁着追兵尚未合围的短暂间隙,我将那油布包裹的文书原件,塞进了庙中那尊斑驳泥塑神像背后的裂缝里。那里极其隐蔽,寻常人绝不会发现。”
孙昊阳听了,点头赞同道:
“嗯!风儿姐你这办法好!要是我,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也会选择找个隐蔽的地方先藏起来,总比带在身上安全。”
但他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疑惑地挠了挠头:
“可……可风儿姐你刚才不是说,原件已经不在了吗?难道这么隐蔽的地方,最后还是被汪家的鹰犬找到了?”
柳凤儿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苦笑:
“自然不是汪家找到的。”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甚至带着一丝自嘲:
“与其说是被汪家找到的……不如说,是我亲手,送给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