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水管道里的空气黏腻得像浸了水的棉絮，每吸一口都能尝到霉味混着铁锈的涩意。
我跟在尼克身后，侧着身子往前挪，肩膀每隔几秒就会蹭到管道壁种冰凉的、带着潮湿锈迹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外套渗进来。
裤脚早已被管道里的积水浸湿，走起来带着“沙沙”的摩擦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明显。
朱迪举着手电筒走在最前面，光柱在黑暗里划出一道明亮的轨迹，照亮了内壁上凝结的水珠。
那些水珠挂在锈迹斑斑的金属上，像撒了一地细碎的玻璃碴，随着我们的脚步轻轻晃荡，偶尔会有一两滴顺着管壁滑下来，“嗒”地落在地上的积水里，溅起微小的涟漪。
“前面好像有光。”朱迪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融进管道里微弱的气流声里。
她的耳朵警惕地竖起来，像两只灵敏的雷达，捕捉着周围的任何一丝动静。
我们立刻屏住呼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果然，前方十米左右的管道顶部，有一点微弱的光透进来，像是从门缝里漏出的灯光，淡淡的，却在漆黑的管道里格外显眼。
更清晰的是那隐约的“嗡嗡”声，像是仪器运转的动静，频率稳定，虽然轻，却像蚊子趴在耳边振翅，一下下敲在心上。
尼克加快脚步凑过去，脚步放得极轻，几乎听不到声音。
他伸手敲了敲管道顶部的金属板，“咚咚”的闷响传来，没有清脆的回声，说明这是个活动的地漏井盖，下面是空的。
“是地漏，能打开。”他回头对我们比了个手势，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螺丝刀。
那是之前在市政厅帮贝拉维瑟修卡住的抽屉时顺手揣的，当时还调侃说“说不定哪天能用来撬锁”没想到现在真派上了用场。
“我来撬，你们扶着点，别让井盖掉下去发出声音。”
尼克蹲下身，把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插进井盖边缘的缝隙里，手腕微微用力。
金属摩擦发出轻微的“嘎吱”声，虽然不大，却在寂静的管道里格外刺耳，听得人心里发紧，生怕惊动外面的守卫。
我和朱迪伸手托住井盖边缘，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还能摸到上面凹凸不平的锈迹。
等尼克把缝隙撬到足够宽，我们三人一起慢慢往上抬。
井盖比想象中轻，大概是长期受潮生锈，金属氧化后重量减轻了不少。
我们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把井盖往上挪，直到露出一个两尺宽的口子。
微弱的光线顺着口子漏进来，在管道里投下一圈淡淡的银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我先上去探探。”朱迪踩着管道壁上凸起的锈迹，动作轻巧得像只兔子。
她的爪子能牢牢抓住粗糙的金属壁，半个身子探出洞口后，立刻停住不动，耳朵警惕地动了动，眼睛快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三秒后，她对我们比了个“安全”的手势，声音压得极低：“上面没人，是个空房间。”
尼克紧随其后，他翻身的动作很灵活，一只手撑住洞口边缘，轻轻一用力就爬了上去，几乎没发出声音，只是衣服布料蹭着了边缘，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我最后一个爬出来，原本还担心自己的体型太宽会卡在洞口，没想到洞口比看起来宽敞，侧着身就能轻松钻出。
落地时脚掌踩在地上，低头一看，是积了厚厚一层的灰尘，踩上去能留下清晰的脚印。
爬出来后，视线才彻底清晰。我环顾四周，发现我们身处一个废弃的储藏间。
大概十平米大小，四周靠墙的位置堆满了落满灰尘的轮椅和病床，几乎占了房间一半的空间。
有的轮椅轮子已经锈成了暗红色，辐条上还缠着破旧的布条，轻轻一碰就碎成了棉絮，飘在空气中。
有的病床床垫烂得露出里面发黄的填充物，上面甚至能看到褐色的霉斑，散发着陈旧的腐味，混着灰尘的味道，吸进肺里都觉得呛人，忍不住想咳嗽。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早就碎了，灯座上还挂着几根断掉的电线，垂在半空中。
只有几缕月光从窗户的破洞里钻进来，窗户玻璃碎了大半，剩下的几片也布满了裂纹，像蜘蛛网一样。
月光落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飞舞的尘埃。
那些尘埃在光里打着旋，像一群不安分的萤火虫，透着荒凉的气息。
“这里应该是以前精神病院放医疗设备的储藏间，看这灰尘厚度，至少废弃五六年了。”
朱迪用手电筒照了照旁边的轮椅，光柱落在厚厚的灰尘上，能清晰地看到灰尘的分层。
她伸出指尖碰了碰轮椅扶手，立刻沾了一层灰，轻轻一吹，灰尘就簌簌往下掉。
“但奇怪的是，之前医院的正门还是很新的样子，这座医院也不像长期没人用的样子。”
尼克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已经变形的木窗。
窗户轴早就生锈了，推开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冷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瀑布的水汽，吹得地上的灰尘打了个旋，扑在脸上凉丝丝的。
他探头往外看了看，外面是精神病院的后院，地面上长满了杂草，有半人高，中间堆着几堆废弃的木板和砖块，角落里还扔着几个生锈的铁桶，桶里积着雨水，水面浮着一层绿苔，看起来很久没人清理了。
远处的围墙下也长满了杂草，看不到任何守卫的身影。
“后院没人看守，看来他们把注意力都放在前院和桥那边了。”
尼克关上窗户，回头看向我们，眉头轻轻皱着。
“得赶紧找到通往主楼的路，曼查斯和奥獭顿大概率被关在主楼里，这里太偏，不像是关押人的地方。”
我环顾整个储藏间，目光最终落在房间最里面的一道门上。
那是这个房间唯一的出口，门是金属光泽的铁门，表面的光泽有些暗淡，上面布满了一些细小的划痕。
门把手上挂着一个生锈的金属牌，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医疗区”三个字，剩下的字都被锈迹覆盖了。
门和门框之间积了不少灰尘，形成了一道灰色的线条，看起来很久没被打开过。
“只有这道门能出去，应该直通主楼的医疗区域。”
我快步走过去，握住门把手的瞬间，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传来。
我轻轻转动把手，门轴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像老木头在呻吟，声音虽然不大，却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我立刻停下动作，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
但并没有没有脚步声，没有说话声，只有之前听到的“嗡嗡”声更清晰了些，像是从远处传来的仪器运转声，带着规律的节奏，一下下响着。
确认安全后，我慢慢推开门，一道淡蓝色的荧光从门缝里透进来，照亮了门外的空间，和储藏间的昏暗形成鲜明对比。
等门完全打开，门外并不是预想中的走廊，而是一个宽敞的房间，里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显示屏和仪器，几乎看不到空隙。
显示屏上闪烁着绿色的数据流，一行行数字不断刷新，像一条条扭动的小蛇，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桌子上摆放着一些装着不明液体的罐子，也不知道是血液还是其他东西。
房间正中间放着一张巨大的医疗床，床身是银白色的金属材质，泛着冷光，四周立着四根金属支架。
支架上装着可以调节松紧的黑色皮带，皮带内侧还残留着摩擦的痕迹，显然是用来固定四肢的。
整个场景像极了电影里的秘密手术室，透着一股冰冷的、让人不安的气息。
“看样子是个手术室。”我不动声色地小声说道，眼睛快速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
没有守卫，也没有其他人影，只有仪器运转的“嗡嗡”声在空气中回荡，偶尔夹杂着液体滴落的“嗒嗒”声。
显示屏的荧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把房间里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墙上像一个个扭曲的怪物，给整个房间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像闯入了某个不应该存在的禁区。
朱迪和尼克也跟着走进来，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什么。
朱迪的目光立刻被那些仪器吸引，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一台显示屏的边缘，指尖划过屏幕下方的按钮。
按钮上没有一点灰尘，还能感觉到轻微的温度，显然刚被使用过。
“这些仪器……分明几乎是全新的。”她皱起眉头，语气里满是疑惑，
“你看这台心电监护仪，屏幕上还能显示，连一点划痕都没有，不像是废弃的设备，倒像是最近一直在用。”
她又走到另一台仪器前，弯腰看了看上面贴着的出厂标签，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生产日期是近个月前的，这根本不是旧设备，是新买的，而且保养得很好，连仪器表面的保护膜都没完全撕掉。”
她伸手摸了摸仪器侧面的散热口。“还有点温度，说明刚才还在运行。”
尼克走到医疗床旁边，用手指蹭了蹭床沿。
上面没有一点灰尘，反而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还能闻到一丝消毒水的味道，清新却冰冷，和储藏间的腐味形成鲜明对比。
“不对劲，这个房间和外面的储藏间完全是两个世界。”
他绕着医疗床走了一圈，目光落在那些黑色皮带上。“储藏间积了那么厚的灰，这里却一尘不染，仪器还在运转，说明最近肯定有人用过，而且用得很频繁。”
他顿了顿，突然弯腰看向地面，手电筒的光落在地板上，瞳孔微微收缩。
“小兔子，阿拉斯托，你们快过来看看这个。”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不再像平时那样带着调侃。
我们立刻凑过去，朱迪也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两道光柱叠加在一起，彻底照亮了地面。
只见实木地板上布满了一条条狰狞的爪痕，纵横交错，有的深有的浅。
最深的爪痕甚至把坚硬的地板都抓出了半指深的裂痕，边缘还残留着新鲜的木屑，泛着淡淡的黄色，显然是刚留下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清理。
爪痕的形状很清晰，尖端带着尖锐的弯钩，每道爪痕之间的间距至少有十五厘米，一看就是大型食肉动物的爪子留下的，比我们之前在监控里看到的曼查斯的爪痕还要大一圈。
“这是……爪痕？”朱迪的声音有些发颤，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指量了量爪痕的间距，眼神里满是震惊。
“这么大的爪痕，难道是老虎或者狮子留下的？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食肉动物？而且还能把实木地板抓成这样……”
“是的，好大的爪痕。”尼克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站起身，目光快速扫过房间四周，像是在寻找爪痕的来源。
“你觉得是……”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震得空气都在颤抖，连地板都微微晃动了一下。
在他身后的玻璃隔间里，一只体型巨大的老虎猛地扑了过来，两只前爪狠狠拍在厚厚的玻璃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玻璃被撞得剧烈晃动，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尼克吓得浑身一哆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跳，脚步踉跄着退到朱迪身后，连声音都变了调：“啊！什么鬼东西？！”
他紧紧抓着朱迪的胳膊，平时总是耷拉着的耳朵此刻完全竖了起来，又很快耷拉下去，像只被老鹰盯上的兔子，连尾巴尖都在发抖，再也没了平时的镇定。
朱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不轻，身体瞬间绷紧，手里的手电筒差点掉在地上。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声音，虽然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别……别慌，玻璃看起来是防弹的，很厚，他撞不出来。”
话虽这么说，她的目光却紧紧盯着玻璃隔间里的老虎，不敢有丝毫松懈，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刺激到里面的动物。
这只老虎比普通的孟加拉虎还要大一圈，肌肉结实，浑身的毛发凌乱地贴在身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不知道是自己受伤留下的，还是伤害了别人。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两团燃烧的火焰，原本应该明亮温和的黄色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透着疯狂的、失去理智的气息。
嘴角不断流着浑浊的涎水，顺着下巴滴在玻璃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他对着我们发出低沉的咆哮，喉咙里的“呼噜”声震得人耳膜发疼，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他不断用爪子在玻璃上疯狂抓挠，每一下都让玻璃上的裂纹和划痕多延伸几分，尖锐的爪子划过玻璃，发出“吱吱”的刺耳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那模样，和之前在监控里看到的发疯的曼查斯一模一样——失去理智，充满攻击性，眼里只有破坏和伤害。
“瞧瞧这龇牙咧嘴、疯劲十足的模样，可不就是曼查斯那黑豹的‘病友’么？”我不由得咧开嘴，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就像个旁观者一样，对这一幕充满了看热闹的兴致。
毕竟这种“剑拔弩张”的热闹，可比广播室里天天循环的老旧音乐有意思多了。
要知道，能亲眼瞧见这等“失控的好戏”，可比蹲在广播前念那些家长里短的稿子带劲百倍，这种机会，可没那么容易撞上。
连老虎都会变成这样，说明这里绝对不只是简单关押失踪动物的地方。
背后肯定藏着更可怕的阴谋，说不定和之前朱迪提到的“午夜嚎叫”药物有关。
那种能让温顺的动物变得疯狂的药物，竟然被用在这么多动物身上，而且还在这个废弃的精神病院里建立了秘密手术室，专门进行实验。
事情正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