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纸张油墨味，混着舞台侧面通风口吹来的、带着咖啡香的风，还有远处记者们压低的交谈声，像一张揉碎了的热闹拼图。
聚光灯的光柱透过厚重的丝绒幕布缝隙漏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忽明，竟让我想起精神病院那晚走廊里闪烁的监控摄像头，同样是悬而未决的时刻，只是此刻少了几分危险，多了几分期待。
牛局长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在大厅里回荡，隐约能听到他念到“关键证人与协助者”时，台下记者们瞬间沸腾的提问声，连带着后台的金属道具架都轻轻震动了一下，挂在上面的备用警帽晃了晃，帽檐上的警徽反射出细碎的光。
就在这时，尼克突然从旁边堆着的折叠椅上跳下来，尾巴尖轻轻勾了勾她的袖口，动作带着点故意的轻佻，像极了他当年在冰棒摊前逗弄小松鼠顾客时的模样。
“不过啊，萝卜头。”他的语气里裹着熟悉的调侃，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青绿色眼睛，目光在我和朱迪之间转了一圈，
“我和这位靠声音‘勾着全城人熬夜听故事’的广播大明星，好像跟警服没什么缘分吧？”
他故意把“广播大明星”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尾音还往上挑了挑。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点熟人间的随意：“你看他，哪像个能乖乖待在警局写巡逻报告的主儿？至于我？”
尼克摊了摊手，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爪子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前科记录能从冰棒摊排到下水道，上次还是你拿着录音笔‘威胁’我，现在让我跟你一起上台，记者不得围着问‘霍普斯警官，你这搭档是从监狱里捞出来的吗’？到时候别说帮你撑场面，怕是要给警局丢脸喽。”一边说着，尼克一边做着夸张的的动作，脸上也同时浮现出浮夸的表情。
朱迪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耳朵轻轻抖了抖，像是被尼克的玩笑逗得发痒，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带着点“就等你这句话”的笃定，像提前布好局的小猎人，终于等到猎物落入圈套。
她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了些，却带着藏不住的认真，连呼吸都比平时轻了几分：“巧了，尼克，我正想跟你们说这事。”
她顿了顿，目光在我和尼克之间转了一圈，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文件夹的边角，
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鼓足勇气：“这段时间和你们义气查案，从下水道摸黑找精神病院的入口，污水漫过脚踝的时候，是你把我拉到安全的地方。”
“在最后看着狮心市长被戴上手铐，我心里空落落的，是你们俩跟我说‘案子还没结束，动物们还等着我们’……”
“我总在想……”朱迪的声音轻了些，却更清晰了。
“如果我有个搭档——有个像你们这样，既能在我慌神的时候帮我稳住阵脚，又能跟我一起闯那些没人敢碰的险境的搭档，那真就是太好了。”
她说着，手突然伸到腰间的皮质口袋里，指尖在里面摸索了几秒，摸出两份叠得方方正正的纸质文件。
文件边缘被反复摩挲得有些发毛，边角微微卷起，显然是被她揣在身上很久，反复翻看了无数次。
她指尖轻轻一捻，文件“哗啦”一声展开，带着点纸张特有的脆响，随后故意把纸翻面，让印着字迹的一面朝向我和尼克。
晨光透过后台的高窗斜斜照进来，金色的光线落在纸上，最顶端的动物城警察局警徽瞬间抓住了我们的目光。
金色的盾牌纹路在光线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中间的“爪印”标志清晰锐利，下面用加粗的黑体字印着“警员录用意向书”几个大字，字体厚重，透着不容置疑的正式感。
我心里微微一怔，脸上的表情下意识地顿了半秒。
原本带着笑意的嘴角微微收了收，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动作也停了下来。
但这惊讶没持续太久，就像之前在精神病院看到狮心市长站在中控室里的瞬间那样，我快速压下眼底的波动，只留了点好奇在眉梢。
毕竟，经历过那么多惊险，这点意外还不足以打乱我的节奏。
尼克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露出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认真，原本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也收了回去，那细微的动作，暴露了他心底的不平静。
朱迪把文件分别递到我们手里，指尖还带着点紧张的微颤，连声音都比平时轻了些，带着点急切的解释：“这是我上周跟牛局长申请的，磨了他好几天呢。”
她看着我接过文件的手，又快速移开目光，落在尼克身上，耳朵轻轻晃了晃，像只等待着回答。
“局长说，这次案件能破，你们的功劳同样无比重要。”
“他说，动物城需要像你们这样勇敢又聪明的人。”朱迪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激动。
“要是你们愿意，随时可以加入东城警察局，成为正式警员，跟我一个辖区，一起出任务。”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指尖触到纸张的薄韧质地，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
标题栏下面，清晰地列着录用条款：职责包括日常巡逻、案件侦查、协助民众解决困难；
待遇标注了详细的薪资数额、医疗福利，甚至还有警局分配的单人宿舍地址。
就在东城公园附近，离我租的公寓不远；最下面的分配辖区一栏，赫然印着“东城警局第三小队”，正是朱迪所在的小队，队长一栏写着“朱迪·霍普斯”的名字。
落款处盖着警局的红色公章，印油饱满，墨迹边缘还带着点新鲜的光泽，显然是刚批下来没多久，被朱迪第一时间揣在了身上。
“哼……”我用指尖轻轻摩挲着下巴，眼睛来回在字里行间扫动，鼻腔里发出一声低低的鼻音。
文件里的条款写得直白又诚恳，没有官样文章的弯弯绕，没有隐藏的附加条件，核心就是询问我是否愿意放弃现有的广播事业，加入警队，成为朱迪的搭档。
这种带着点“破釜沉舟”的邀请，倒让我觉得有些意外。
毕竟，我这个“广播恶魔”的身份在动物城算不上正统，平时播的内容也多是些别人不敢说的城市秘闻，而尼克更是有着“诱导小型动物消费”的前科，牛局长居然愿意给我们正式编制，这份信任确实难得，也足够让人动容。
“有意思。”我嘴角微微翘起，抬头看向朱迪时，眼里带着点玩味。
“让一个靠讲故事为生的广播员，去当每天跟案件报告、巡逻路线、规章制度打交道的警察，这主意倒是新鲜。”
我指了指领口的麦克风别针，指尖轻轻碰了碰别针上的纹路。
“你知道，我每天凌晨三点就要起来准备早间广播，要跟全城的听众说‘早上好，这里是阿拉斯托的深夜故事，今天我们来讲讲藏在城市角落里的真相’，要是当了警察，怕是没时间跟他们说那些故事了。”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的听众里，有等着听我揭秘的学生，有熬夜工作的夜班职员，还有住在养老院里的老人，他们都在等着我的声音陪他们度过漫长的夜晚，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朱迪立刻睁大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我，连耳朵都往前凑了凑，眼里闪烁着光亮：“可是当警察也能讲故事啊！”她急切地说道，声音比平时高了些。
“你可以把查案时遇到的事，编成广播节目——比如‘警队里的奇妙案件’‘动物城的守护者们’，这样既能当警察，又能继续做你的广播，岂不是两全其美？而且，有你在身边，以后查案时，再也不用担心找不到线索，你那么会观察，能从别人的话里听出破绽，能在杂乱的环境里找到关键证据，比警局里的老侦探都厉害！”
我看着她眼底闪烁的光亮，故意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为难：“可作为一名优秀且称职的广播员，我手里的麦克风还没讲完动物城的故事呢。”
我指了指文件上的“全职”字样，“你看，这上面写着‘全职警员’，要是我签了字，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时去收集素材了。要是当了警察，哪有这么自由？”
朱迪脸上的期待瞬间淡了些，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连嘴角都轻轻往下垂了垂，耳朵也耷拉了几分。
那模样像极了小时候没能拿到心仪糖果的孩子，眼眶微微泛红，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看得人心里微微发软。
我敏锐地捕捉到她这一闪而过的情绪，知道不能再逗她，连忙补充道：“不过嘛，”我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眼神也变得郑重起来，“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可以暂时放下麦克风，当你的‘私家侦探’。”
“不管是找线索，还是跟坏人周旋，不管是深夜闯废弃大楼，还是跟记者打太极，只要你开口，我随叫随到。”
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很轻，却带着点安抚的力量。
“而且，我的广播永远会为你留一个版块，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来跟我的听众分享警队的故事，分享那些你想让大家知道的真相，分享那些还在医院里等待治疗的动物们的近况。”
“这样一来，我既能继续做我的广播，又能帮你，还能让更多人关注到那些需要帮助的动物，不是两全其美吗？”
朱迪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星，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她忍不住抬手轻轻一拳捶在我的手臂上，力道很轻，带着点嗔怪的笑意，声音里带着点释然：“谢了，阿拉斯托，有你这句话，我感觉就足够了。”
之前的失落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耳朵都重新竖了起来，晃了晃。“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毕竟，我们可是一起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战友’啊。”
解决完我的事，朱迪立刻把目光转向尼克，双手在口袋里摸索了几秒，掏出一支银色的录音笔。
红萝卜模样的笔身有些旧，表面能看到细小的划痕，上面还贴着一张泛黄的小标签，隐约能看到“尼克·王尔德”和“某日某月”的字样。
那正是之前，朱迪用来胁迫尼克“志愿”加入调查队伍的那支笔，当时尼克还一脸不耐烦地说“兔子警官，你这是滥用职权”。
此刻这支笔却被朱迪当作签字笔递了过去，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又认真的意味：“或许你需要一支‘特别’的签字笔？毕竟，我们的缘分，可是从这支笔开始的——从你被我‘抓包’，到我们一起闯祸，再到现在……用它签字，倒也算‘有始有终’。”
尼克握着文件的手指顿了顿，目光落在录音笔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有惊讶，有回忆，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动容。
他盯着那支笔看了几秒，我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大概是想起了那个备注地用名正言顺的理由威胁加入调查的队伍；
又或是想起了后来一起钻下水道，污水漫过脚踝，他用这支笔撬开生锈的井盖，朱迪用它记录线索的日子；
还像是在回忆最后关头，他用这支笔戳向森林狼的眼睛，帮朱迪争取逃跑时间的瞬间。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调侃和疏离，多了几分释怀，像是放下了压在心底很久的包袱。
那个“狐狸就该狡猾，不该当好人”的包袱。
“行啊，用这支笔签字，倒也算‘有始有终’。”尼克伸手抓起录音笔，指尖摩挲着笔身的纹路，那动作带着点珍惜的意味，仿佛手里握着的不是一支普通的录音笔，而是一段珍贵的回忆。
他低头看向文件上的签名栏，笔尖悬在纸上，却没有立刻落下。
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显然是在做最后的犹豫。
我靠在旁边的墙壁上，看着他这副既紧张又期待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怎么？怕签了字，以后就不能卖‘爪爪冰棒’，只能跟朱迪一起在街头巡逻，抓偷胡萝卜的小毛贼了？要是你后悔了，现在说还来得及，我可以帮你跟朱迪说‘尼克先生觉得警服颜色不好看，不想穿’。”
尼克抬头瞪了我一眼，却没反驳，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些，眼底最后一点犹豫也随着这抹笑渐渐散去。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像是把过往那些“狐狸就该滑头”的自我怀疑全吐了出去，又把对未来的期待吸了进来——这分明是做了个足以改写人生轨迹的决定。右手握着那支旧录音笔，笔尖悬在“签名栏”上方两毫米处，指腹轻轻摩挲着笔身，连呼吸都放轻了，像是在跟过去的自己做最后的告别。
我能看清他眼底的坚定，青绿色的瞳孔里映着纸上的警徽，亮得有些晃眼。
朱迪也屏住了呼吸，耳朵竖得笔直，爪子悄悄攥紧了衣角，连尾巴尖都停止了晃动。
我们都在等那笔落下的瞬间，等这个总爱用玩笑掩饰真心的狐狸，真正迈出走向新人生的一步。
可就在录音笔的笔尖即将触到纸张的刹那，演讲台方向突然传来一道清脆又急切的声音，像颗小石子砸进了这短暂的安静里：“霍普斯警官！尼克先生！还有阿拉斯托先生！时间到了！”
我们循声转头，只见贝拉维瑟朝着这边招手。
她贱我们三人的事情已经投向他，便小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不容耽搁的急促：“牛局长已经念到‘案件关键协助者’了，让我赶紧请你们三位一起上台！记者们都在催了，再晚就该乱了！”
尼克握着录音笔的手顿住，笔尖悬在半空，脸上的表情愣了半秒，显然没料到会在这个节骨眼被打断。
他低头看了眼文件上空白的签名栏，又抬头看了看贝拉维瑟焦急的神色，嘴角无奈地勾了勾，却没露出不耐烦，只是把录音笔别回口袋，顺手把文件叠好塞进朱迪手里，语气里带着点调侃的妥协：“得，看来我的‘警察入职仪式’，得先给发布会让让路了。”
朱迪也反应过来，连忙把文件塞进腰间的口袋，指尖还没来得及抚平纸张的褶皱，就被贝拉维瑟拉着往舞台方向走。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我和尼克，声音里带着点匆忙的期待：“文件我先收着！等下台咱们再补签！今天……今天就先当一回‘临时搭档’，一起上去，好不好？”
尼克挑了挑眉，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率先往前走：“走了，广播大明星，别让你的听众等急了，说不定今天过后，你的广播里又能多一段‘狐狸差点当警察’的新故事。”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朱迪刚才攥过文件的地方，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份期待的温度。
转身跟上时，正好听到贝拉维瑟在跟尼克解释：“局长说，这次多亏了你们，必须让大家都知道你们的功劳……”
声音渐渐融进大厅里的喧嚣，而舞台方向的聚光灯，已经隐隐在我们身前投下了三道拉长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