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通往舞台的台阶铺着暗红色天鹅绒地毯,踩上去软乎乎的,却像裹着一层无形的压力。
大厅里的喧嚣声就清晰一分,相机快门的“咔嚓”声、记者们的交谈声、观众席的议论声,混在一起钻进耳朵,让空气都变得沉甸甸的。
朱迪走在最前面,蓝色警服被她无意识地攥出几道褶皱,连耳尖都在微微颤抖,像被风吹得摇晃的蒲公英。
我和尼克跟在后面,尼克还在小声吐槽刚才被打断签字的事:“早知道就该先签完再过来,现在好了,我的‘警察入职纪念笔’还没派上用场呢。”
他说着,还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语气里带着点不甘心,却没真的生气。
毕竟,台上那个需要支撑的小兔子,比一张签名纸重要多了。
刚踏上演讲台的边缘,刺眼的聚光灯就扫了过来,暖黄色的光裹着热度落在脸上,让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中央的讲台上,牛局长正握着麦克风,浑厚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庄重。
“……经过一个月的缜密侦查,我们终于在崖边精神病院找到所有失踪动物,而带领团队突破关键线索、直面危险的,正是我们警局最年轻的警员——”
他顿了顿,扭头看向快步走过来的朱迪,眼神里满是赞许。“朱迪·霍普斯警官!”
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夹杂着“霍普斯警官好样的”
“快说说怎么找到精神病院的”的呼喊,还有相机快门声突然密集起来,白色的闪光灯在黑暗的观众席里此起彼伏,像突然炸开的烟花。
牛局长侧身让出讲台中央的位置,我这才注意到,讲台后面放了一张刷着白漆的矮凳。
朱迪的身高站在平地上根本够不到麦克风,这张凳子显然是工作人员特意准备的。
朱迪踩着凳子站上去时,动作还有些局促,双手紧紧扶着讲台边缘。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影。
前排的记者们举着话筒,相机镜头齐刷刷地对准她。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让刚站稳的朱迪瞬间僵住,眉头紧紧皱起,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一个字。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之前准备好的话全忘了,只剩下满心的慌乱。
我靠在舞台左侧的银色立柱旁,看着台上手足无措的朱迪,忍不住扭头对身边的尼克说道:“小兔子这次是真紧张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你看她的耳朵,都快贴到脑袋上了。”
话音刚落,我眼珠转了转,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故意拖长语调补充道,“不过这慌乱的样子,倒和某人做坏事被抓包时的场景,一模一样呢,记得吗?”
尼克原本还顺着我的目光看向朱迪,听到前半句时还点头附和“确实有点慌,早知道该提前跟她对对词”。
可后半句刚入耳,他的脸瞬间僵住,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下一秒,他绷起脸,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侧过头瞪着我,耳朵尖还气鼓鼓地翘着,语气里满是无语:“拜托,阿拉斯托!那都是多久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现在可是帮朱迪破了大案的功臣,昨天牛局长还拍着我的肩膀说‘尼克先生立了大功’呢,好歹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他说着,还伸手拍了下我的胳膊,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点故作生气的嗔怪。
我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笑意——那是被戳中回忆的无奈,不是真的恼怒,忍不住轻轻一笑,摊了摊手:“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尼克被我噎得说不出话,索性扭过头不再理我,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台上的朱迪身上。
他的耳朵微微前倾,像雷达一样捕捉着朱迪的每一个动作,尾巴尖轻轻晃动,眼神里带着点担忧。
每当朱迪皱一下眉,他的尾巴就会顿一下,显然,比起跟我拌嘴,他更在意朱迪能不能撑住这场“硬仗”。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也重新聚焦在朱迪身上。
她还站在凳子上,双手紧紧攥着讲台边缘,指节泛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挂在上面。
面对记者们持续的提问。“霍普斯警官!狮心市长为什么要关押那些动物?”
“那些动物们为什么会发疯?”
“你们接下来会怎么处理精神病院?”。
侏儒之类的动物不断被记者抛出,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满是无措,像是一只被围在猎网里的小兔子,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就在这时,朱迪像是终于鼓足勇气,对着麦克风说了句“大家先安静一下”,可声音太小,像蚊子叫一样,瞬间被淹没在嘈杂里。
她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双手攥成拳头,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请大家先安静!我会一一回答大家的问题!”
这次,声音里多了几分坚定,终于有部分记者停下了提问,朝她投来期待的目光。
她断断续续地讲起发现精神病院的过程:“我们一开始查曼查斯的失踪案,一直找不到线索,直到尼克和阿拉斯托……”
刚说到尼克和我的名字时,就突然顿住,眼神里的慌乱又涌了上来。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直直地投向舞台左侧的我和尼克,像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熟悉的人,眼底满是依赖,连嘴唇都在轻轻颤抖——那是在求助,在说
“我撑不住了,帮帮我”。
尼克立刻朝她摊了摊手,又指了指她的胸口,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他是在告诉朱迪“别慌,跟着自己的心意说,你心里有答案”。
我则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对着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还悄悄做了个“提问”的口型。
想让她回忆我们昨天在早餐店说的技巧:用自己的问题回应记者的刁钻问题,掌握主动权。
朱迪盯着我们的动作看了几秒,眼里的无措渐渐褪去,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
她点了点头,重新转向麦克风,深吸一口气,声音比之前稳了些:“关于大家最关心的动物发疯问题,我想先问问各位——你们知道那些被关押的动物,在精神病院里待了多久吗?”
这句话一出,台下瞬间安静了不少。
前排一个戴眼镜的兔子记者下意识地回答“半个月?还是一个月?”。
朱迪立刻顺着话头接下去:“没错,最短的动物被关了十五天,最长的,已经被关了整整一个月。它们每天被强制注射药物,只能被关在防爆玻璃隔间里,变得暴躁、失去理智……”
她越说越流畅,从精神病院昏暗的走廊说到中控室里的实验数据,从森林狼的守卫说到奥獭顿先生躲在床底的模样,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又真诚。
说到“我们需要更多医生帮忙”时,她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却没掉眼泪,只是坚定地说:“这些动物不是‘实验体’,它们是我们的同胞,是动物城的一份子,我们不能放弃它们。如果你们身边有兽医朋友,或者有相关的药物研究经验,欢迎联系警局,我们一起想办法!”
台下的掌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热烈,连之前最挑剔的《动物城晚报》的熊记者,都放下相机,对着朱迪点了点头。
在这些媒体其中,我赫然看到了一家熟悉的媒体。某个芝士雪豹的传媒媒体——“豹视传媒”。
毕竟动物发放这种流量爆炸的事件,那家伙可不会错过。
尼克站在我旁边,看着台上逐渐找回状态的朱迪,忍不住悄悄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嘴角更是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声音里带着点感慨:“进步真快啊。现在居然能应付这么多记者了。”
我笑着点头,目光落在朱迪身上。
她站在聚光灯下,蓝色警服被照得格外鲜亮,像暗夜里的一束光。
“毕竟是能靠自己的力量,从兔镇考上动物城警局的兔子,这点困难难不倒她。”
我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也多亏了你,没有你帮她稳住守卫,她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尼克被我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尖微微泛红,挠了挠头:“我也就是搭把手,主要还是朱迪自己厉害。”
就在我们说话的间隙,台下又有一名记者站了起来。
那是个穿着西装的水獭记者,举着印着“动物城真相报”的话筒,语气里带着点探究:“霍普斯警官,据我们了解,这次失踪的14只动物全都是食肉动物——有狼、有熊、有老虎,没有一只食草动物。请问这是巧合吗?为什么只有食肉动物会出现‘狂化’的情况?是不是食肉动物本身就比食草动物更容易失控?”
这个问题让原本热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连相机快门声都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朱迪身上,有好奇,有探究,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
显然,这个问题戳中了动物城一直存在的“食草与食肉”的隐性矛盾。
朱迪握着麦克风的手顿了顿,眉头微蹙,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文件夹,又抬头看向台下,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组织语言。
过了几秒,她开口说道:“关于这一点,我们目前还没有完全确定的证据,因为狮心市长和蜜獾医生销毁了大部分实验记录。但根据我们找到的残留数据,还有蜜獾医生的初步供述……”
她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可能是因为食肉动物的基因里,本身就带有‘暴躁’‘攻击性’的因子,‘午夜嚎叫’只是激活了这一点。食草动物没有这种基因,所以不会被影响。”
“基因”两个字刚出口,我就感觉到身边的尼克突然僵住了。
他原本放松的肩膀瞬间绷紧,像被冻住一样,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惊愕,
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接着是难以置信的疑惑,最后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不满,连耳朵都慢慢耷拉下来,紧紧贴在脑袋两侧。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指关节泛出青白。
我注意到,他口袋里露出的那半张警员入职文件,被他的手指攥出了深深的褶皱,纸张边缘都快被捏破了。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台上的朱迪,眼神里的温度一点点褪去,像被冷水浇过一样,只剩下冰冷的失落。
我心里咯噔一下,刚想问问他怎么了,就看见尼克从口袋里掏出那份还没签完的文件,手指在“动物城警察局”的警徽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动作里带着点自嘲。
接着,他慢慢转过身,朝着舞台后方走去。那里挂着巨大的背景布,上面投影着一组照片。
被戴上黑色口套的狼,嘴巴被勒得变形,
被铁链拴住四肢的棕熊,爪子上还沾着血。
蜷缩在角落的红色狐狸,……都是那些被关押的食肉动物,模样凄惨。
尼克站在照片前,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张狐狸的照片。
那只狐狸和他一样,有着蓬松的红色皮毛,却被口套勒得嘴角出血,耳朵耷拉着,和他小时候被其他动物排斥时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尼克呆呆地站在原地,像被钉在了那里,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眼底的光芒一点点褪去,仿佛陷入了某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里。
我想起他之前在热带雨林区缆车上跟我说过的事。
那些因为“食肉动物”身份受到的偏见,像一道道伤疤,藏在他看似乐观的笑容背后。
而朱迪刚才的话,无疑是在这些伤疤上,又划了一刀。
尼克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只有肩膀在微微颤抖。
他抬起手,想摸一摸照片里狐狸的脸,手指悬在半空,却又慢慢收了回来,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我快步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放得很轻:“尼克?你还好吗?”
尼克像是被惊醒的人,猛地转过头,眼神里还带着点迷茫,瞳孔微微放大,直到看清是我,才缓缓回过神。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点不确定:“阿拉斯托,你说……她真的觉得,我们食肉动物的基因里,就带着‘暴躁’吗?她是不是也觉得,我们天生就比食草动物危险?”
他的问题让我一时语塞。我看着他眼底的失落,像一片被霜打了的草地,又看向台上还在继续讲话的朱迪。
她还在回答记者的问题,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对尼克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舞台上的聚光灯依旧明亮,朱迪的声音还在回荡,可舞台下的我们,却仿佛被笼罩在一片无形的阴影里,原本融洽的气氛,第一次出现了深深的裂痕。
就在这时,台上的朱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舞台左侧,却在看到尼克的表情时,瞬间愣住了。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握着麦克风的手微微晃动,眼神里满是疑惑。
显然,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回答了一个问题,尼克会是这副模样。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喊尼克的名字,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