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厅里,一张大圆桌上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
佛跳墙香气浓郁,烤乳猪皮脆肉嫩,攒丝八宝鸭造型精美......还有各色精巧的点心,其奢华精致程度,比之天香楼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帝将七月放在自己身边的特制小椅子上,热情地招呼道:“来来来,都坐,别拘束,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
“白露啊,你也坐。”
“尝尝这个鹿筋,最是滋补。”
然而,面对这一桌珍馐美味,孩子们却是一个个面露难色。
她们的小肚子在天香楼早已被填得满满当当,别说这满桌的大鱼大肉,就是再多看一眼,都觉得有些撑。
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脸上写满了为难二字。
四月最是实诚,她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小声对旁边的三月嘀咕:“三姐,我真的吃不下了......”
皇帝夹菜的动作一顿,有些讶异地看向她们。
白露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连忙起身告罪:“陛下恕罪,是臣的不是。今日回京......太子殿下和两位王爷说要为臣妇和孩子们接风,便在天香楼设了宴......”
“孩子们年幼,不知节制,一时贪嘴,实在是......吃撑了。”
皇帝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的讶色转为了然的笑意。
那笑意中还带着几分深意。
他看了一眼七个确实一个个都肚皮浑圆的小家伙,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朗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原来是被那三个小子抢了先!”
他点了点桌子,语气里满是宠溺,“罢了罢了,吃不下了就不吃。”
“李总管!”
“老奴在。”
“把这些菜都撤了,换些清口的果子和消食的酸梅汤来!”
“朕的小宝贝们吃撑了,可得给她们好好消消食才行!”
皇帝的语气里没有半分不悦,反而充满了对孩子们的疼爱。
李总管的办事效率极高,不一会儿,油腻的菜肴便被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盘盘切得精致可爱、水灵灵的各色鲜果,还有一壶冒着凉气的酸梅汤。
没了美食的压力,孩子们顿时松快起来。
酸梅汤酸甜开胃,她们小口小口地抿着,圆滚滚的肚皮似乎都舒服了不少。
皇帝笑眯眯地看着她们,越看越是喜欢。
他招招手,让离得近些的五月和六月坐到自己身边来,温和地问道:“朕的小宝贝们,告诉皇爷爷,你们在书院都学了些什么呀?可有好好听夫子的话?”
孩子们对这位慈祥的皇爷爷没有丝毫畏惧。
一提到书院的生活,她们的小嘴巴立刻就叽叽喳喳地打开了。
一月最为稳重,她率先回答:“回皇爷爷,我们学了《论语》和《千字文》,夫子还教我们习字。”
二月紧接着补充:“夫子还夸我们字写得好呢!”
三月则有些得意地说:“我们还学了算术!”
皇帝听着,不住地点头,满眼都是赞许。
他挨个儿问过去,从学业问到趣事,孩子们也七嘴八舌地分享着。
说到开心处,整个小花厅都充满了她们清脆的笑声。
聊到兴头上,古灵精怪的四月忽然神秘兮兮地凑到皇帝耳边,压低声音说:“皇爷爷,我们还有一个秘密,我们自己赚钱啦!”
“哦?”
皇帝顿时来了兴趣,配合地放低声音,“赚钱?你们是怎么赚钱的?快说给皇爷爷听听。”
“我们做了代购!”
最小的七月坐在她的小椅子上,生怕别人听不见,大声说。
“代购?”
皇帝显然对这个新词感到有些困惑。
四月忙解释起来:“就是帮书院里不方便出门的哥哥姐姐们跑腿买东西!他们住在书院里,半年一年才能回家一次,想买天南地北的东西也不方便......我们就帮他们去买,然后他们会给我们一点点跑腿费!”
五月补充道:“不止如此,我们娘在钦州开了美妆店,我们帮着一些学生的母亲,还有夫子的娘子去买化妆品了!”
听着女儿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描述着她们的生意经,白露在一旁含笑不语,眼中满是温柔。
皇帝听完,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笑声响亮道:“哈哈哈哈!好!好啊!”
“小小年纪,就知道用自己的脑子和力气去解决问题,还能从中获利,这可真是了不得!”
他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小脑袋,目光最终落在白露身上,感慨万千地说道:“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经商头脑和行动力,不愧是你的女儿啊,白露!”
“朕仿佛看到了你当年在凉州,以一己之力盘活商路、安定民心的风范!”
孩子们听懂了皇爷爷是在夸她们像娘亲一样厉害,一个个都挺起了小胸膛。
与孩子们的天伦之乐让皇帝心情大好,又陪着她们玩闹了一阵,眼看天色不早,孩子们也开始有些犯困打哈欠。
他便笑着对李总管吩咐道:“去,带小郡主们去偏殿歇息玩耍,准备些她们爱吃的糕点,别拘着她们。”
“是,陛下。”
李总管躬身领命,温和地引导着七个小姑娘离开了花厅。
孩子们一走,花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皇帝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看起来却更温和了。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目光落在白露身上,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一晃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都已经七岁......”
“聪慧可爱,你教得很好。”
“陛下谬赞了,是孩子们自己懂事。”
白露谦逊地回答。
皇帝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关切与探寻:“你母亲......赵冰语,她这些年在西域,可曾......骚扰过你?”
白露心中微动,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
她微微垂眸,轻声回道:“回陛下,不曾。”
“母亲大人在西域生意繁忙。”
听到这个答案,皇帝似乎长长地松了口气,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他凝视着白露,眼神复杂,既有追忆的伤感,也有一份释然。
“没有便好,没有便好啊......”
他轻声感叹,仿佛在对自己说。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异常温和恳切:“白露,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冰语......她曾是朕心中的一抹明月光,清冷皎洁,遥不可及......年少时的执念,总是让人难以忘怀。”
“但,”
皇帝的语气坚定起来,他看着白露的眼睛,目光中充满了疼爱,“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斯人已逝,故梦难寻。”
“对朕而言,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如今,朕看着你,就像看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你为国为民所做的一切,你的坚韧,你的善良,朕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郑重地说道:“记住,白露,她虽然是朕的白月光......但你,才是朕现在最喜欢、最疼爱的孩子。”
“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闺女!”
皇帝用的是我,而不是朕。
”往后若有任何委屈,不必顾忌她的身份,只管来告诉朕,朕为你做主。”
这番话语重心长,推心置腹。
白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微微发热。
她缓缓起身,对着皇帝行了一个郑重的大礼,声音诚挚而坚定:“臣,谢陛下厚爱。”
皇帝亲自上前,双手将白露虚扶起来,示意她坐下。
他的眼神温和,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老父亲在看着自己久别归家的女儿。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他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几分感慨,“这些年,你守凉州、青州......劳苦功高。”
“朕心里清楚,你辛苦了。”
白露重新坐下,轻声道:“这是臣分内之事。”
“是天大的功劳。”
皇帝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谦辞。
他看着白露清丽而略带风霜的脸庞,心中愈发怜惜。
“凉州虽好,但毕竟苦寒偏远。朕知道,你是为了躲避京中的是是非非,也是为了你母亲的缘故,才不愿回来。”
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穿透力,“但如今,孩子们渐渐大了,京都是大武的心脏,这里的文教、风物,终究是别处比不上的。”
“更何况......”
他顿了顿,语气中添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朕也老了。”
“太子和那几个小子虽然孝顺,但他们是儿子,有些话,朕不好与他们说。”
“看着你,就像看到了朕的亲闺女,朕这心里啊,踏实。”
“白露啊,答应朕。”
他用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说道,“以后,常回京都瞧瞧。”
“不为公事,不为述职,就当是......”
”女儿回家看看爹。”
一股酸涩直冲鼻尖,白露的眼眶瞬间便红了。
她强忍着泪意,重重地点了点头,“是,陛下......”
“臣,遵旨。”
“哎,还称什么臣。”
皇帝见她动容,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慈爱地嗔怪道,“该罚!”
白露被他这么一说,忍不住破涕为笑,连忙改口:“是......女儿记下了。”
“这就对了。”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
他仿佛卸下了帝王的重担,只是一位盼着女儿能常回家看看的普通父亲。
看着白露含泪带笑的模样,皇帝的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
他挥了挥手,示意她坐下,自己则端起茶杯喝茶。
他在心中默默地想:这孩子,从小就没得到过母亲的疼爱。
赵冰语不用提了。
至于她的父亲白岩松......更是个糊涂的!
整个白家......早已是一盘散沙,哪能给这孩子真正的家庭温暖?
她一个人在凉州那样的苦寒之地,拉扯大七个孩子......这其中的艰辛......哎。
旁人只看到她安国侯的风光与功绩,强大得很,又有谁能体会她一个女子所承受的重担?
朕若是不疼她,不把她当亲闺女护着,这偌大的世间又有谁把她当孩子。
想到此处,皇帝的眼神愈发慈爱。
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定要为她撑起一片天!
让她在这京城,也能感受到家的温暖和倚仗。
又闲话了几句家常,见白露眉宇间显露出了疲惫,皇帝便体恤地说道:“行了,一路赶回来,定是累坏了。”
“朕已命人在宫中为你和孩子们备好了清静的宫苑,今夜便安心在宫里歇下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谢陛下体恤。”
白露确实感到身心俱疲,便没有推辞,顺从地起身告退。
在宫人的引领下,白露来到了名为暖云阁的宫苑。
这里布置得雅致温馨,孩子们早已在偏殿的软榻上玩累了睡着,一个个睡颜香甜。
白露为她们掖好被角,自己也简单洗漱后,躺在了柔软舒适的床上,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
白露才刚用过早膳,便有内侍前来通报,说白家的三位公子已在宫门外等候,得了陛下的特许,前来探望。
很快,三个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暖云阁的院中。
为首的是大哥白初尧,他依旧是一身整洁的文官常服,步履沉稳,但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紧随其后的是二哥白烈昭,一身劲装,身形挺拔,看到白露时,平日里爽朗的脸上满是按捺不住的喜悦。
走在最后的则是三哥白清泽,比离京时又多了几分儒雅干练,见到白露的那一刻,眼中是纯粹的开心。
“小妹!”
白烈昭声音最洪亮。
三人异口同声,脸上都带着重逢的喜悦。
白露笑着迎了上去,将他们引入殿内。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还说呢!你回京这么大的事,若不是昨日宫里传出消息,我们竟还被蒙在鼓里!”
白烈昭性子最直,“怎么不提前派人送个信回来?我们也好好去城门迎你。”
白初尧温和地打断他:“好了烈昭,小妹快马加鞭回京,定是陛下急召,哪有时间提前送信。”
“小妹,快坐,这一路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