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顾南走远的背影,易中海脸上那点刻意挤出的笑容瞬间僵住,嘴角往下撇了撇,心里暗骂了一句“不通情理的小子”,可骂归骂,半点办法也没有。他捏了捏手里的搪瓷缸,缸沿的磕碰处硌得手心生疼,那点钝痛倒让他清醒了几分——看来这考试是躲不过去了,顾南这小子油盐不进,想靠面子混过去是没戏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往轧钢厂走,心里打着算盘:回头找几个当年带过的学生抱抱佛脚,那些年轻人脑子活,记性好,让他们把常考的图纸、工艺要点念叨念叨,能记多少是多少。反正他也不求晋升,只要能保住现在这五级钳工的位置,退休后拿份安稳工资就够了,总比被刷下来丢了差事强。
顾南到轧钢厂时,门口已经聚了不少来参加考核的工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有的紧张地翻着笔记,有的搓着手来回踱步。这时,李副厂长摇着扇子走了过来,脸上堆着笑:“顾副厂长,看这架势,你这考核是都准备妥当了?”
顾南看着他,心里门儿清——这事李副厂长早已知晓,他本也没打算瞒着。李副厂长虽说不直接负责生产,可这段时间没少在车间里安插自己人,从班组长到仓库管理员,好几个都是他的远亲或旧部,明里暗里攒了不少势力。
他笑了笑,语气平静:“现在厂里的情况你也清楚,那些资深的高级工程师被上级临时抽调去支援重点项目了,唯一一个刘文刘工又生了病,车间里缺了能挑大梁的技术骨干。趁这个机会补一批上来,也好让生产线转得更顺些。”
李副厂长心里咯噔一下。他原本打得好好的算盘——刘文是他多年的“朋友”,厂里就这么一个拿得出手的高级工程师,等厂长的位置有空缺,凭着这层关系,他上位的把握最大。可现在倒好,刘文被顾南以“养病”的名义支开了,这考核要是真选出几个新的高级工程师,岂不是都成了顾南的人?到时候他手里这点势力,怕是更不值一提了。
但他脸上半点没露,反而点头附和:“顾副厂长考虑得周到,这个方法确实不错,能给厂里注入些新鲜血液。”
顾南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却没戳破,只是转头看向一旁的张志:“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叫他们集合吧。我去看看考场里的设备有没有准备好,别到时候出了岔子。”
张志是顾南一手提拔起来的技术员,做事向来麻利,立刻应声:“好嘞,顾副厂长。”
顾南点点头,转身往车间方向走。阳光透过厂房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他脚步沉稳——这场考核,不光是为了填补技术空缺,更是要趁机把厂里的技术骨干换成自己信得过的人,只有这样,往后推行改革,才能少些阻碍。
顾南的身影刚消失在车间门口,张志手里的考核报名表就被攥得发皱,纸角都卷了边。他胸口像揣了只乱撞的鼓,咚咚直响,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滑,在工装领口洇出一小片深色。
这次机会对他太重要了。在技术员的位置上熬了十五年,头发都熬白了大半,就盼着能评上中级工程师。每月工资能涨十五块,够给媳妇买台缝纫机,给儿子添身新校服;更重要的是,等将来退休了,养老金能按中级职称的标准发,每月多拿二十多块,后半辈子才算有了实打实的保障,不用再看儿女脸色。
他本来已经清了清嗓子,准备喊参加考核的工程师们集合,可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让他瞬间僵住。李副厂长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个印着“劳动模范”字样的搪瓷缸,缸沿还沾着点茶渍,眼神在他脸上转了两圈,像在掂量什么物件。
“张志,别忘了我们之前说好的计划。”李副厂长呷了口茶,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张志心里一紧,后背的汗瞬间湿透了贴身的秋衣。他当然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待会儿考核时,想办法给顾南提拔的那几个年轻人使绊子,比如把他们的图纸换得复杂些,或者在量具上做点手脚;而刘文师父带出来的几个老伙计,得让他们分到最简单的工件,确保多占几个名额。
他脸上却挤出笑,对着李副厂长点了点头,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放心吧,李副厂长,您的计划我记着呢,错不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话里藏着多少虚火。
李副厂长还想说些什么,比如再叮嘱几句“换图纸时别让人看见”“量具的误差控制在半毫米内最不容易被发现”,张志却已经猛地转过身,扬声道:“参加考核的都过来集合了!顾副厂长说马上要开始了,大家到指定区域排队!”他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急切,像是在逃避什么。
李副厂长看着他匆匆走开的背影,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刚才张志那眼神,躲躲闪闪的,像揣了心事。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张志终究是刘文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当年刘文还把女儿许给了他,这份师徒情分比亲父子还近。刘文虽然被临时调去外地支援建设,可只要他还回得来,张志就绝不敢胳膊肘往外拐,背叛自己的师父。这么一想,他心里的那点疑虑也就散了,端着搪瓷缸慢悠悠地踱到考核现场外围,找了个能看清全局的角落,准备看顾南怎么在这群老技术员面前“栽跟头”。
另一边,顾南已经到了考核现场。临时布置的考核区用白石灰画了圈,里面摆着八排崭新的工具台,台面上铺着绿色的橡胶垫,上面整齐地码着卡尺、千分尺和待加工的钢件,连扳手都按大小顺序排得一丝不苟。
三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一旁低声交谈,他们是上级单位从机械研究所派来的考评老师,据说都是搞了一辈子机械的老专家,眼睛毒得很,半毫米的误差都瞒不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