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知府有所预料,一个小商队敢这样杀人放火,背后必然有人支持。
“可查出些什么?”邱知府询问。
推官将县衙的文书拿出来摆在邱知府面前:“梁监押审讯商队的人,得知他们的东家是汴京瓷行的行老。”
邱知府之前收到邸报,知晓汴京瓷行出了事,从前的行老被关押,新行老是一个女子。
从未有女子做行老的先例,当时他就觉得奇怪,现在看来果然有问题。
推官道:“属下去城内的瓷器铺子,打听到一些那女子的消息。”他将谢玉琰的来历和夫家的情形说了一遍。
邱知府听着皱起眉头:“你是觉得那女子是替旁人做事?”
推官不敢直言,只是道:“一个妇人,如何能强于一众男子?事出反常必有妖……咱们不能不去捉拿犯人,却也得有所准备。”
邱知府点头:“拿到人之后,连夜审讯……”这样无论商队背后的是谁,他有证据在手,就不会轻易被反咬一口。
话说到这里,就有文吏来敲门。
“大人,有人递帖子来衙门,说要见您。”
邱知府面色一沉,推官见状回话道:“公事就让人递文书,私事就去府上送名帖,大人的规矩你不知晓?”
大人是有这个规矩,但这次不太一样。
文吏期期艾艾地道:“可是……那人……那人……送来的帖子……是僧录司的……可是……她手里又有……又有大人的私章名帖。”
“属下也不知晓……这是……私事还是公事。”
僧录司应该是公事,但能拿私章名帖来的人,都与大人有交情。
推官也觉得蹊跷,但一旁的邱知府已经站起身:“那人是男是女?”
文吏道:“女……是个比丘尼。”
邱知府听得这话,急着往前去,不小心撞到了桌案,上面的公文立即散落一地,看着面前的狼藉,邱知府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绪。
现在已经不是往昔,他用不着这样害怕,慈宁宫早就不问政事……
邱知府抿了抿嘴唇,也不怪他会如此,换成慈宁宫繁盛的时候,这人一出现,地面都恨不得跟着震三震,必定有大事发生。
咳嗽一声,邱知府看向文吏:“将人带去二堂。”兴许来的人,都不是他想的那个。
毕竟那个人藏身寺庙之中,许久不曾到外面走动了。
邱知府走到二堂,佯装无事般继续看手里的文书,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门被推开,穿着僧袍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邱知府下意识屏住呼吸,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
上一次他见到,还是数年前,她吩咐他去做事。
与之前相比,她消瘦许多,身上多了浓重的佛香味儿,熟练地行佛礼,看起来很像一个僧人。
不过也仅此而已,她眼睛里更多的是一如从前的灼热。
里面就好像有簇永远也不会熄灭的火苗。
在寺中这么久,居然都没有压制住半点?
邱知府遣退身边的人,上前躬身道:“先生。”
净圆师太淡淡地道:“贫尼法号净圆。”
邱知府还欲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敢随便开口。
净圆师太接着道:“贫尼来到衙署,是有事请知府大人做主。”
邱知府心绪不宁,人是熟悉的人,只不过说话与从前不一样了,虚虚实实……好似更加可怕。
邱知府道:“师太请说。”
净圆师太递过一张文书:“僧录司有一批僧服、药材、法器运送去西北的禅寺,不料半路被劫,原本以为是山匪所为,谁知围困商队的竟是衙署兵马。”
邱知府额头上登时涌出了汗水,光听这些,他就仿佛听到了头顶有惊雷炸开。
净圆师太接着道:“知府可知晓这桩事?”
邱知府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说。
净圆师太目光凌厉:“为何知府不开口?莫非觉得出家人不该过问这些?”
“自然不是,”邱知府道,“只不过……”
净圆师太捻动着佛珠:“邱知府但说无妨,只要是实话,佛祖不会怪罪。”
邱知府目光一暗,她指的哪里是佛祖,分明就是慈宁宫。
“本官收到消息说,有一支商队抢掠村民,被发现之后杀人灭口,衙署的监押知晓,带兵将他们捉拿归案。”
净圆师太脸上并没有惊奇的神情,此时此刻倒像个超脱世外的出家人,不过越是这样,邱知府越是慌张。
净圆师太显然听到了消息……那么她找过来,要么是为商队撑腰,想让他徇私枉法,放过商队。要么这件事真的另有内情,她走这一遭就是要兴师问罪。
不管是哪一种,邱知府都不想看到。
净圆师太道:“既然不知晓真相如何,贫尼愿意与官爷走一趟,亲眼看一看,也好将实情带回京城,不管是什么结果,也算是给僧录司一个交待。”
“实情”二字一出,邱知府松了口气,如果能据实办理,至少他还能做个秉公任直的官员。
当即他也不迟疑,立即道:“事关重大,本官立即询问清楚,与师太一同前往。”
净圆师太在二堂坐下,端起茶抿了一口,看着整个府衙开始忙碌,她身边的比丘尼则低头捻动手中的佛珠,这种别人慌张,她却闲适自在的感觉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舒坦。
不然她怎么能千里迢迢从汴京赶过来助阵?
说服太后娘娘插手,也没花太多功夫。因为在此之前,汴京闹出的那些动静,已然引起了太后娘娘的注意。
太后娘娘的意思,妖教作乱那么久,也该有个了结。
再加上沈家从中帮忙劝说,很快她就顺利拿到了差事出城。
万事俱备,现在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谢娘子有没有稳住局面。据她所知,谢娘子带的人手不够多,却要同时应对妖教和衙署……
希望她到的不算晚。
想到这里,净圆师太脸上露出几分不满的神情,王家不知几辈子积德,才让王家小儿遇到谢玉琰。
这样的情势下,谢玉琰也没有动用王家的关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与王家无关。
当真为他想的周到。
净圆师太一向不喜欢儿女情长,因为……着实耽搁功夫。如果没有王晏,兴许谢玉琰还能做更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