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非常轻微的瘙痒。
像是一只蚂蚁、甚至更轻的小虫子,从皮肤上快速爬过所留下的感觉,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将它忽略,可偏偏我对这种感觉非常敏感,或者说……我已经等它太久了。
察觉到瘙痒的瞬间,我就立刻看向了那个方向,虽然房间里面没开灯,但借着外面走廊上的灯光,能隐约看到那个方向上、有一排青灰色的置物柜。
那些柜子大概有半人高,在这间宿舍休息的船员,可以在里面放一些换洗衣物之类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这艘潜艇使用太久,又或许是为了在结构紧凑的潜艇上、尽可能的节省一些立体空间,总之那些柜子上没有把手,只有一个个比手指稍粗的小洞。
柜子里面没有光亮,哪怕是走廊的灯光扫在上面,也只能看到黑漆漆的洞口、却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我试探着慢慢抬手、让手臂的影子从洞口上扫过,影子没有扭曲或是变形,柜子里也没有任何动静,似乎那里面并不存在活物——但我却不这么想。
我对于“注视”的感觉不会出错,而且就在我观察那组柜子的时候,轻微发痒的位置也从侧脸变成了正脸,那说明此刻的我们正在对视。
“……是你吗?”
我犹豫了一下试探问道,同时抓来旁边的毯子盖在身上,接着自己又愣了一下——因为我不冷,“盖毯子”这个行为、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
柜子不会给我任何回应,柜子里的东西也不会,不过我脸上发痒的感觉更加明显,说明那个注视着我的东西还在继续。
“如果你只是想来看看我的话,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我努力平稳着声线继续说道,因为就在刚才、在我试图和“柜子”对话的时候,脑子里那些被编辑过的、曾经作为心理医生的记忆,忽然泛起了一些细微的共鸣。
那些“共鸣”让我想起,在我作为心理医生的时候,曾接触过几个“小病人”。
他们大多三四岁左右,最大的也不超过六岁,看医生不是因为有什么病症,而是因为他们在家里经常对着空气说话,所以让父母觉得他们可能有什么“问题”。
后来经过我的诊断,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因为父母工作太忙、缺少陪伴,所以给自己“幻想”出了一个朋友,但这不是精神分裂或者人格分裂,因为他们明确知道那个“朋友”是不存在的。
不过在那些孩子里,有一个孩子非常特别。
那是一个四岁的小男孩,似乎患有白化病,但又不像常见的白化病患者那样、脸上总带着不自然的红晕,他的肤色看起来很正常,只有头发、眉毛之类的体毛是银白色的。
不过我说他“特别”,并不是因为他的外貌,而是他们那一家人的状态都非常奇怪。
父母带着孩子来看心理医生,却不像其他父母那样惊慌失措,就好像他们看来咨询的不是心理问题,而是孩子不小心划破了手、就随便找个诊所包扎一下的那种“淡定的着急”。
至于那个孩子,也带着一种远超同龄人、甚至远超成年人的淡定,讲述自己情况的时候条理清楚、逻辑清晰,完全不像是一个四岁孩子该有的谈吐。
至于引起我“共鸣”的地方,就是因为那个孩子的经历,也跟一只柜子有关。
在他们的家里,有一只很特别的大衣柜,特别之处在于它原本不是衣柜,而是家中的老人、也就是孩子的爷爷,提前给自己备好的一口棺材。
在国内推行火葬之前,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习俗,但后来随着火葬的推行,专门用来土葬的大棺材、也逐渐被骨灰盒取代,这种习俗也就慢慢没落了。
不过这家人因为老人的坚持,一直把那口棺材改成的柜子留在家里,而他们后来发现的“怪异”,就是那个疑似白化病的孩子、每天晚上都会对着那只柜子、或者说对着那口棺材说话。
听起来像个恐怖故事,但毕竟是孩子单方面对柜子说话,所以如果只有这样的话,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奇怪”、还远远达不到“怪异”的程度。
真正让那对父母下定决心、带着孩子来看心理医生的是,那个孩子在跟柜子“聊”了几天之后,忽然告诉他的父母,说那个柜子里有一个“恶魔”想要出来。
“柜子里的恶魔”、“床底下的人手”、还有“关灯后藏在阴影里的怪物”,几乎是每个孩子在童年时期、都必然会想象的一些恐怖元素。
所以那对父母一开始还没有在意,直到那个孩子陆续重复了三次、而且每一次都更加认真的时候,他们才终于开始重视起来。
但他们带孩子来看心理医生,并不是为了让我“抹消”那种想象,而是想让我用专业手段确定,那个孩子的精神状态没有问题、也不是为了吸引父母的注意在胡说八道。
让孩子说实话,对我来说不算难事,我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排除了那两种可能,之后那对父母就带着孩子离开了。
在那段作为人类的、二十多年的记忆中,这“半小时”连“弹指一挥间”都算不上。
甚至在我刚才回想的时候,连那家人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但我还是仔仔细细的想了一下,因为那段记忆并不是真正的、我的记忆,而是一段被编辑过六次的记忆。
我有理由怀疑,那段记忆是经过仔细斟酌和筛选的,所以我现在能想起来的每一件事,都不会是毫无意义。
“或许之前的那些孩子……也不完全是在想象?”
我心里琢磨着那个模糊的念头,眼睛还看着不远处的那组柜子:“不走也不说话,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
无人回应的死寂,让我的心里渐渐生出不安和恐惧——但恐惧到了极点就是愤怒。
“不说话是吧?”
我抿着嘴唇冷笑一声,直接掀开毯子跳到地上、跌跌撞撞的来到了柜子边上:“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话音没落,我已经把手指勾进那个孔洞,想要打开柜门、去掉我们之间的最后一层“阻隔”。
可是在我勾住柜门想要发力的时候,却忽然感觉手上一轻——柜门没有打开,可是我的手指不见了。
没有流血,没有疼痛,断口处只有一片平滑的皮肤,好像那根手指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