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县武装部的家属院曾大为家里难得的热闹。
沈砚韬终于出任务回来了,一身公安制服还没来得及换下,风尘仆仆的,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难掩眉宇间的英气。
他跟领导汇报完任务情况,就急匆匆地借了局里的吉普车,朝着平山县赶,心里记挂着那个丫头,一路把车开得飞快,身后扬起滚滚灰尘。
曾大为的妻子王秀兰也从乡下娘家回来了,还带着她的娘家妹子王荷花。
王荷花一见到沈砚韬,眼睛就亮了,脸上立刻堆满了殷勤的笑容,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沈大哥,你这一路辛苦了吧?我姐炖了鸡汤,你等会儿一定要尝尝。”
曾大为站在一旁,看着王荷花那副上赶着的样子,心里对妻子有些意见,明明知道他战友有心仪之人,还让小姨子在他战友跟前献殷勤,没脸没皮的。
他撇了撇嘴,暗自腹诽: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黑胖黑胖的,跟黄同志比起来,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同为男人他也知道该怎么选,没看自家好友心不在焉的,怕早就飞到黄同志那里去了。
黄同志那姑娘,又漂亮又正义,虽然出自农村但是一点也不小家子气。
方有志就是这个时候来的,“科长,黄同志看着很不舒服,你要不要让嫂子去看看?”
曾大为看向沈砚韬,沈砚韬还没开口,王荷花就抢着说:“姐夫,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黄同志吧。都是女同志,说话方便些。”
她心里打着小算盘,正好过去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让黄乐安知难而退。
沈砚韬却皱起眉,瞥了王荷花一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不用了。”
话音落下,他已经站起身朝外走,“我去看看。”
“哎,等会儿来吃晚饭啊!”曾大为连忙喊道。
沈砚韬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你们吃,别管我。”
他的脚步飞快,几乎是小跑着冲出了家属院。
沈砚韬拜托了凤阳县的公安给他调查黄乐安的家庭情况,他还没有回北河就已经得到了靠山屯那边的调查结果——黄乐安的知青丈夫死了,她怀孕了。
难怪她让自己了解清楚了再做决定。
而且他刚刚从曾大为那里得知,她前几天意外救了供销社主任的父亲,人家用供销社的工作报答。
今天就是考试的日子,没有意外的话很快就能上岗,可这种正式工上岗前都要体检,怀孕的女人,又拿不出结婚证的话,根本不可能通过。
再联想到方才方有志说的话。
生理期?
他可是知道女人怀孕的时候是不会有生理期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在他的脑海里炸开——她是不是偷偷吃了打胎药?
乱吃药打胎的后果,他比谁都清楚。轻则伤了身子,重则,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什么工作,能有命重要?
沈砚韬又气又急,胸口像是堵了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拔腿就朝着招待所的方向跑了起来。
冬日的晚风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一定要赶在她出事之前,见到她。
招待所的走廊静悄悄的,只有他急促的脚步声在回荡。
他跑到黄乐安的房门前,抬手,重重地敲响了门板。
“咚咚咚。”
房间里,黄乐安刚刚熬过一波剧痛,浑身都像是散了架一样。
听到敲门声,她的心猛地一跳,紧接着,小腹的疼痛又像是潮水般涌了上来,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她强撑着,哑着嗓子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低沉而急切,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慌乱:“我是沈砚韬。”
是他。
黄乐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感动、委屈、疼痛、无助,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声音里也带上了浓重的哭腔:“太晚了,有话,明天再说吧。”
她现在这个样子,狼狈不堪,满身疼痛,根本不想让他看到。
门外的沈砚韬,听到她声音里的哭腔,心都揪成了一团。
他的声音放得无比温柔,像是怕吓到她一样:“乐安,你开门,让我看看你。”
“我都睡了,不方便。”黄乐安咬着唇,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安安。”沈砚韬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我都知道了,我来娶你了,你不要做傻事,所有的事情,交给我,好不好?”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黄乐安的耳边炸开。
娶她?
黄乐安愣了愣,紧接着,强忍着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了,汹涌而出。
之前她没哭,不是不痛,也不是不委屈,而是她知道,哭了也没用。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县城里,没有人会关心她,没有人会为她撑腰,所有的苦,都只能自己咽下去。
可现在,他说,他来娶她了。
这句话,像是一缕暖阳,瞬间照进了她冰封的心底。
她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沈砚韬越发着急了,“安安,你别哭,我心疼,开门好不好?”
女人那压抑的哭声像针似的扎着他的耳膜,他再也等不及,抬手就要去拧门把手。
这一回门一拧就开了。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跨步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弓着腰靠在墙上的人。
黄乐安脸色白得像张纸,嘴唇却因为用力咬着而泛出不正常的红。
她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鬓角的碎发都被濡湿了,黏在苍白的肌肤上,一双眼睛哭得红肿不堪,泪水还在不停地往下掉,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安安!”沈砚韬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呼吸一滞,他把她圈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抱起来,往床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