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的晚膳,在一片难得的温馨氛围中进行。
乾隆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几道夏雨荷平日爱吃的清淡小菜,又赏了景仁宫上下宫人一桌丰盛的席面,以示恩宠。
他亲自抱着刚刚退烧、还有些恹恹的九公主,耐心地用小银勺喂她喝了些温热的牛乳燕窝粥。
夏雨荷则细心地为十五阿哥剥着虾壳,偶尔抬头与乾隆相视一笑,眼波流转间,情意绵绵。
孩子们似乎也感受到父母都在身边的安稳,精神好了不少,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偶尔模糊地喊一声“阿玛”或“额娘”,引得龙心大悦。
乾隆看着夏雨荷灯下愈发显得柔美动人的侧脸,听着儿女稚嫩的童音,只觉得连日来的焦灼、愤怒和疲惫都被这温馨的场景洗涤一空,内心充满了平静与满足。
他甚至觉得,若能日日如此,什么朝政纷扰、阴谋诡计,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雨荷,”乾隆放下银勺,握住夏雨荷的手,目光深邃,“今日在乾清宫,紫薇那孩子,真是让朕大吃一惊。这牛痘之法,若真能推行全国,活人无数,实乃不世之功。朕心甚慰,我大清有女如此,是社稷之福。”
夏雨荷温婉一笑,反手轻轻回握乾隆的手:“皇上过誉了。薇儿那孩子,不过是痴迷医道,偶有所得,能替皇上分忧,为百姓谋福,是她的造化,也是皇上和臣妾的福气。”
她言语间将功劳归于皇恩浩荡和女儿的本分,丝毫不居功,更显得识大体、明事理。
乾隆心中愈发受用,叹道:“是啊,若是后宫众人都能如你这般恬淡通透,朕也能省心不少。”
他这话似是无心,却隐隐透出对近日风波的不满。
夏雨荷何等聪慧,立刻听出弦外之音,却只是垂眸浅笑,为乾隆布了一筷子他爱吃的清炒芦笋,柔声道:“皇上日理万机,已十分辛劳。后宫姐妹皆是尽心侍奉皇上,些许小事,皇上不必过于挂怀,保重龙体最要紧。”
她这般善解人意,丝毫不提查案受阻的尴尬,也不抱怨自身委屈,反而处处以乾隆的身体和心情为念,让乾隆感动之余,对那位“查不到”的黑手更加恼恨,对夏雨荷的怜爱和保护欲也更强了几分。
然而,在这看似柔情蜜意的表象之下,夏雨荷的心却并非全无波澜。
乾隆那句“查不到”,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底。
她不是不怨,不是不怕,只是她更清楚,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一味的哭闹和抱怨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她现在最重要的,是牢牢抓住乾隆的怜惜和愧疚,巩固圣宠,同时,必须借助女儿们的力量,尽快积蓄自保的实力。
晚膳后,乾隆又逗弄了一会儿孩子,直到孩子们哈欠连天,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他拉着夏雨荷的手,低声道:“雨荷,朕今晚本应陪你,只是牛痘推广之事,千头万绪,朕还需回乾清宫与几位心腹大臣再议一议章程。你身子还虚,早些安置,朕明日再来看你。”
夏雨荷心中明了,牛痘之事关系重大,乾隆必然要连夜部署。
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不舍,却依旧温顺地点头:“国事为重,臣妾明白。皇上也要当心身体,莫要熬得太晚。”她亲自为乾隆披上披风,送他到宫门口,盈盈拜别。
望着乾隆的御辇消失在夜色中,夏雨荷脸上的温柔笑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她转身回到内殿,挥退所有宫人,只留下最心腹的掌事宫女,低声吩咐道:“去西三所,请紫薇格格和蔷薇格格过来一趟,就说本宫身子有些不适,让她们来看看。”
西三所的密议
与此同时,西三所内,紫薇和蔷薇也并未休息。姐妹二人对坐灯下,正在复盘今日乾清宫之事。
蔷薇兴奋地搓着手:“妹妹,今天在乾清宫,你可太厉害了!一番话说得皇阿玛眼睛都亮了!牛痘推广衙门!总领技术事宜!这下咱们可算是名正言顺地插手朝政……哦不,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了!”
紫薇的神色却比妹妹冷静得多,她轻轻吹着杯中热茶升起的白气,缓声道:“姐姐,事情没那么简单。皇阿玛今日重赏,委以重任,是好事,但也意味着我们将被推到风口浪尖。牛痘之法,触动的利益太多,反对的声音绝不会少。”
“怕什么!”蔷薇不以为然,“有皇阿玛支持,咱们有理有据,还能怕那些宵小之辈?”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紫薇放下茶杯,目光锐利,“今日皇阿玛说查案线索断了,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蔷薇一愣,收敛了笑容:“姐,你的意思是……?”
“意味着对方手段高明,势力盘根错节,连皇阿玛一时都奈何不得。”紫薇声音低沉,“这次他们针对的是景仁宫,下一次,未必不会针对我们,针对牛痘推广之事。别忘了,我们可是坏了某些人的‘好事’。”
蔷薇倒吸一口凉气,神色也严肃起来:“对!肯定是令妃那个毒妇!除了她,谁还有这么大本事和胆子?姐,那我们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紫薇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当前最要紧的,是借皇阿玛支持的东风,尽快将牛痘推广之事做起来,做出成绩。只有我们手握实绩,深得民心(和皇心),才能拥有足够的分量,让对手投鼠忌器。”
正说着,门外宫女通报,景仁宫的掌事宫女来了,传珍贵妃口谕,请两位格格过去一趟。
紫薇和蔷薇对视一眼,心知额娘此时相召,必有要事。
景仁宫夜话
姐妹二人来到景仁宫时,夏雨荷已屏退左右,在内室等候。
她卸了钗环,只穿着一件素色寝衣,更显柔弱,但眼神却异常清明。
“娘,您身子不适?”紫薇上前关切地问道。
夏雨荷摇摇头,拉住两个女儿的手,让她们坐在身边,压低声音,将乾隆所言“查案线索已断”之事,以及自己心中的忧虑,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薇儿,蔷儿,”夏雨荷眼中带着后怕与决绝,“额娘知道,这次能化险为夷,全仗你们姐妹。但躲在皇上羽翼之下,终非长久之计。那暗处的毒蛇一次不得手,绝不会罢休。额娘如今别无他求,只盼你们姐弟三人平安长大。你们……可有自保之策?”
紫薇反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语气沉稳:“额娘放心,女儿心中有数。牛痘推广,便是我们立足朝堂、积累威望的第一步。此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只要做成,便是泼天大的功劳,届时即便有人想动我们,也要掂量掂量后果。我和姐姐也会保护娘和弟弟妹妹,这次是我们大意了,宫里我们也并非没朋友人手。”
蔷薇也用力点头:“对!娘,您就安心在皇阿玛面前当好您的解语花,外面的事,有我和姐姐呢!咱们现在有钱、有人、还有皇阿玛的支持,不怕那些魑魅魍魉,我会趁这次皇阿玛清洗的时候调我们的人进景仁宫!”
看着两个女儿沉稳果决的模样,夏雨荷悬了半个月的心,终于稍稍落下。
她将一对女儿揽入怀中,声音哽咽:“好,好……娘的薇儿蔷儿长大了,能保护娘了……”
这一夜,景仁宫内的母女三人,在经历了生死考验后,达成了一种更深的默契与同盟。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延禧宫内,令妃正对着一幅破碎的琉璃屏风碎片,眼中闪烁着怨毒与不甘的光芒。
“牛痘……总领技术事宜……好一个紫薇格格!”她咬牙切齿地对心腹宫女道,“去告诉咱们的人,牛痘推广之事,能拖就拖,能阻就阻!还有,给本宫好好查查,本宫就不信,她夏紫薇真有通天的本事!”
“娘娘,我们失去了福伦大人,其他扶持的都是小官,很难,很难拖住推广之事,而且,而且……”
“我不要什么而且,你给我通知魏家人,平时以本宫的名义沾了这么多好处,现在我在宫里举步维艰了,他们就必须支持本宫!”
“是……”令妃的心腹嬷嬷只能想办法送信出宫给令妃的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