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陈明哲就住进了当地比较不错的一家医院。
现在的他,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染上墨蓝,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鼻息间是熟悉的药味,手背上埋着的留置针时刻提醒着他身在何处。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床边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时,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方临珊搬了把矮矮的木头椅子,紧挨着床沿坐着。她把下巴搁在床栏上,小巧的鼻尖微微翕动,像是在捕捉空气中属于陈明哲安心的气息。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他蓝白色的病号服袖口,一圈,又一圈,仿佛那是维系着她整个世界的重要缆绳。
“阿哲,”她忽然抬起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泓清泉,映着点点微光:“静姐说,这里的窗户太小了,看不到几颗星星。”
男人闻言,微微侧过头,视线贪恋地描摹着她的轮廓。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久病的虚弱,却异常温和:“嗯,城市里的光太亮了,把星星都吓跑了。”
说着,他顿了顿,几乎是本能地许下承诺,“等我好一点,有力气了,我们再去找个黑漆漆的地方,看一整片天空的星星,好不好?”
方临珊却用力地摇了摇头,细软的发丝蹭过他放在床边的手臂,带来一阵微痒:“不要,”她的声音有着不容置疑的依赖:“在这里看着你就好了。”
沉默了片刻,小姑娘像是被某个盘旋已久的问题困扰,小小的眉头轻轻拧起,语气里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残忍和纯真:“阿哲,妈妈变成星星的时候,我哭了很久很久,眼泪都把枕头弄湿了。”
她的语气里没有恐惧,只有巨大的困惑和一丝即将溢出的悲伤:“如果你也变成了星星,我是不是要哭得更久更久?久到......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闻言,陈明哲心口瞬间酸涩难忍,他没有回避这个的问题,轻轻握住了她缠绕袖口的手,指尖冰凉,却试图传递一丝丝暖意。
“可能......会吧。”这会儿的他,声音很轻,轻得像叹息,嘴角却努力牵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因为我的临珊现在,比爱妈妈的时候,还要多爱阿哲一点点,对不对?”
男人像是在分享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语气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珍视。
话音一落,小妞儿歪着头,非常认真地思考了这个命题,然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嗯!最爱阿哲!”
但随即,那片阴云又笼罩了她亮晶晶的眼睛:“可是,如果星星飞得太高太高了,我跳起来也够不到,怎么办?我想你的时候,像现在这样叫你,你也听不到了。”
“不会的。”他回应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灼热的炙烤着他的眼眶:
“临珊,你记得吗?我们以前看星星的时候,感觉它们离得好远好远,隔着一辈子都走不完的路。可是它们的光,还是走了那么远那么远的距离,落到了我们的眼睛里。”
他说着,缓缓转过头,深深望进她困惑的眼底,一字一句,清晰而笃定:“所以,我就算变成了天边的一颗星星,我的光,也一定会穿越很长很长的黑暗,找到你。”
“以后,每当你抬起头,看到夜空中最亮、最坚持的那一颗,那就是我在跟你打招呼,在对你说,‘临珊,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听了这句话,小妞儿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被这个画面安慰到,但很快,新的担忧又浮现出来:“要是阴天呢?或者下雨,或者有很大的雾,我把脖子都仰酸了,还是看不到你,怎么办?”
“那你就很勇敢,很坚强的对自己说,‘今晚星星不营业,我的阿哲放假了。’”
“星星还会放假吗?”小姑娘这么问着,眼神都黯淡了下去。
“当然咯,他们一直“上班”,也会很累呀。”
这话一落,小姑娘很认真的看着他道:“阿哲,”她的声音不大,却像誓言一样清晰:“那等我以后......我说的是很久很久以后,我也变成一颗星星的时候,永远都不放假,就站在你旁边,和你一起闪亮,你放假的时候,我就在那里等你。”
天知道,一听这句话,陈明哲的泪水终于冲破阻碍,顺着他消瘦的脸颊缓缓滑落,滴在雪白的枕套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没有去擦,任由它们流淌,看着眼前这个或许永远无法用世俗标准理解生死,却凭着本能来爱他的女孩儿,心脏被烫的都有点发疼。
“嗯。”他哽咽着,嘴角却高高扬起,泛出一个带着泪光的灿烂笑容,用力地点头:“一定会的,到时候,你可要认准我这颗星星,别......别被其他亮晶晶的星星晃花眼睛,找错了。”
闻言,方临珊也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个无比重要的约定,小脸儿上泛出一个安心的笑容,比窗外所有的人间灯火都要明亮。
她重新趴伏下来,将半边脸颊贴在他冰凉的手背上,小声地、却无比坚定地宣告:
“才不会找错呢!”她的语气带着小小的骄傲:“你是我求过婚的星星!我们有拼图作证的!”她始终记得那份她视若珍宝的“彩礼”。
“好,到时候我就乖乖等着你喔,但是,你一定要让我等的久一点。因为人间有好多美好的事情,我都没来得及看到和体验,所以你要好好替我接着往下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美好。”
“嗯嗯嗯......我努力。”小妮子一边应着,一边用力的点点头。
陈明哲看着,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来,重重的喘息着说道:“那......我们说定了,拉钩?”说完,微微颤抖着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指。
方临珊见状,立刻用自己的小手指毫不犹豫的勾住了他的,仿佛一个永恒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