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口没有?”
裴然也不管自己的那番言论会在南山掀起何等轩然大波,一个人悠闲的走到湖边一处僻静之地。
那里只有一个中年男人在钓鱼。
玩的是路亚,用的是纺纱轮。
看样子,裴然也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孤僻,像是和中年男人有约。
中年男人显然也是个中高手。
抛投势大力沉,最远可达百米。
收线方式也极其刁钻,匀收过后一个停顿,反复几次又开始变速......
收线至一半,吊线突然紧绷。
男人神情专注,瞬间扬杆并加快收线,同时侧向横移鱼竿。
哗啦啦.....
没一会儿,一条大鱼跃出湖面,拼命甩动尾巴
中年男人身旁,站着一个上身白色衬衫短袖、下身黑色西裤的年轻汉子。
见状,年轻人手持抄网,一个箭步上前,将鱼儿打捞起来。
“嗬,好家伙,起码六七斤重啊。”裴然走近二人,年轻汉子正把刚钓上来的翘嘴放进鱼护。
更令裴然没想到的是,远远一看鱼护里面大大小小五六条鱼,每一条都在活蹦乱跳。
要是让空军基地的人看到,那不得眼红的直跺脚啊。
“乖乖,你小子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从你发信息给我到现在不过一个小时,都钓这么多啦。”裴然面带笑意的看向中年男人,眼中有着说不清的欣赏。
观面相而知一人。
中年男人国字脸,面庞俊朗。
笑容携有纯良之意,眉骨隐含狂傲之气,身上自带威严之相。
整个人如同一把藏在剑鞘的无双宝剑。
不是久居上位、大权在握的人物绝对养不出这等气势。
老话说龙凤之姿,差不多就是中年男人这样了。
见到裴然走来,他立马迎了上去,接过老人手上的渔具放置在湖边。
“老师,您这是夸我呢,还是夸自己呢。”
裴然哈哈大笑,坐上中年男人安好的折叠小马扎,“能得南山蔡青天服侍,老头子我也算是第一人了。”
中年男人正是大权在握的南山一把手,在民间极负盛誉、被全城百姓冠上蔡青天名号的蔡子牛。
神州五城的一把手中,就属他的年龄最小,前途也最不可限量。
可就是这样的大人物,在裴然面前,也只是一个忙着端茶递水的学生。
“名号之说多有夸张,老师您就莫要取笑我了。”
裴然慢条斯理的摆弄着渔具,又是打窝又是挂饵。
不像大开大合的蔡子牛,他其实更喜欢台钓,往往一坐就是半天,有时候肚子饿了就随手啃个面包。
“离大会还有一个小时,说说今天的议程吧。”裴然持杆,专心致志的盯着湖面。
“老师.......”蔡子牛在年轻汉子自觉走远后也坐了下来,讲述大会重点事项。
紫山事了,收尾工作还在继续。
当初蔡子牛在大会上的一意孤行也得到了一众高层事后的肯定,称他选用陆寻此举是高瞻远瞩。
当然了,几家欢喜几家愁。
那些个小动作不断,暗中使绊子的人自然也要好好敲打一番。
听完蔡子牛的安排,裴然面不改色的说道:“看来当年让你在基层打磨是对的。道之一字,你已经诠释的很好,术的方面你也不落下乘。有些手段该用还是得用,太轻不行太重也不行,能疼就行。正好也让他们长长记性,否则他们还以为你好欺负呢。”
“我这人不恨结党,就恨营私。他们以为南山在他们的经营下是铁桶一块,更以为我只是走个过场,那我蔡子牛偏不让他们如意。我不仅要踹翻这个桶,还要把里面的水倒出来,看看沉淀下去的究竟是些什么鬼东西。”蔡子牛说的很隐晦。
但裴然能听出话语里的森寒。
他的这个学生当初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将近三十年的基层生涯才彻底将锋芒掩藏起来。
蔡子牛至今还记得年轻时裴然送他去车站下基层时说过的话。
“子牛,你记住,当官就跟做学问一样,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要走了,老头子也没什么送你的,就送你三句话吧。三十年磨一剑,前十年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中间十年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最后十年是“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蔡子牛果真做到了三十年磨一剑,直到成为南山一把手,手脚才真正放开。
“那杜业申呢,你准备怎么办?”说这句话的时候,裴然换了只手持杆。
蔡子牛倒也没有隐瞒,“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这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官瘾太大,只见结党不见营私,谁曾想到头来倒在自家人手里。杜子轩的事情我不会姑息,即便杜业申不知情,那最少也是个失察之罪,清闲部门随便他挑。”
一个人牵扯一群人。
短短几句话,杜业申的命运就被安排好了。
这位蔡青天做了三十年的只看不说。
今日要动真格了!
“官面上的事情,其实你看的比我更清楚,完全没必要特地找我。”裴然慢慢悠悠的将杆子放置在炮台上,“说吧,还有其他什么事?”
“什么都瞒不过您。”蔡子牛轻笑一声,“我听馨儿说了,紫山之事功劳全在陆寻,那小子是陈举虎的关门弟子,我听馨儿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我睁一只闭一只眼。”
“哈哈哈,陆寻倒是其次,我看更多是因为陈大妞那小子吧。”裴然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那孩子我接触过几次,本性确实不坏。其实陈家算是四大城家族里手上最干净的,倒也不是最近才这样,而是一直都这样。我这么说不是给你压力,而是想告诉你,以正制奇是道,出奇制胜是术。南山有陈家在,你也会轻松一点。”
“嗯,那就再给他们半颗定心丸。”蔡子牛一直知道陈家想洗白,当初拜托裴然上狼首山给了半颗,加上今天的半颗就完整了。
“那北陵柳家应该感谢你才对。”裴然说道。
“感谢倒不必,我也只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蔡子牛忽然想到一件事,打趣道,“陈万象倒是好手段,二十年过去还能让柳诗艺念念不忘。听说前些日子,就是他亲自送的柳诗艺回海城。”
“蔡青天也会八卦?”裴然眯眼笑道。
“没办法,那是柳洞明的妹妹,我就算不想知道,可挡不住其他人在我耳边传小道消息。”蔡子牛道。
传小道消息的人抱有什么心思,蔡子牛是一清二楚。
无非就是探他的口风。
看看陈家这艘巨轮是否由暗转明。
这些人的心思还真是活络。
一日不揣摩就心痒难耐。
蔡子牛从前不喜,现在不恶。
裴然听得脑瓜子有些疼,看了眼时间,说道:“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了,老头子接下来要安心钓鱼。”
蔡子牛转身离开。
远远站着的青年汉子拎着渔具跟上。
“道术兼修上一句是什么来着?”裴然望着平静的湖水,嘀咕道。
恰巧此时,炮台上的鱼竿动了。
裴然提起来鱼竿,是一条小鲫鱼,他摘下来放入鱼护。
这是他今天钓的第一条鱼。
随即笑道:“有无相生。”
有无对立相成,那明与暗、喜与恶也是自然。
随他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