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符江畔。
青衫剑客一人独行。
此次去往大骊京师,宁远本来是想带上小妹的,只是出于某些考虑,便没有如此做,哪怕宁姚吵翻了天,他这个做兄长的,也充耳不闻。
其实按照正常路线,去往大骊京城,应该走牛角山渡口那边,乘坐大骊独有的剑舟,最多七八天就能抵达。
来这铁符江,别有目的。
看过了三江汇流的波澜壮阔后,男人目的明确,沿着江畔,去往那座修建在红烛镇外十几里的江神祠庙。
临近水神祠。
因为宁远故意散出境界气息的原因。
一位怀抱金色长剑的女子,蓦然出现在道路前方,仔细打量了那人几眼,没来由的眼神炙热,问道:“你就是剑气长城来的那个姓宁的?”
宁远抬眼望去。
在魏檗嘴里,他已经对这位原本是宫中娘娘的捧剑侍女,有了一个大概了解。
去年成神,因为某些原因,异象不断,金身品秩极高,导致大骊皇帝破格将铁符河升江,此刻虽然还是金丹境,但坐镇自身辖境之内,可以视为元婴修士。
最关键的,因为一人占据三江汇流的铁符江,杨花的水神祠庙,香火鼎盛,恐怕再有个十年八年,魏檗这个顶头上司,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隐隐有了大骊境内第一等水神的迹象。
宁远没有动怒,与她微微点头。
日上三竿,杨花以金身现世,仙家衣裙表面,铺着一层淡淡的金光,缓缓流淌,衬托得她本就姣好的面容,更加出众,清风拂过,裙摆飞扬。
北方佳人,遗世独立。
反观宁远,就比较寒酸了。
在杨花眼中,对面这个年轻人,除了几件外物,什么都没了,那件青衫,压根就不是什么法袍,腰间悬挂的酒葫芦,品相倒是没看出来。
最主要的,还是身后那把被黑布包裹的长剑,只留一截剑柄露在外面,丝丝缕缕的剑意,逸散而出。
杨花对自己的剑术造诣,颇为自负。
当年还在娘娘身边时候,在那大骊京师,她就参加过一次“天下会武”,以龙门境实力,剑压众多年轻天才,被江湖称为地榜第三剑修。
各国江湖,其实都有那么些榜单,也多是什么“天地人”三榜,对应上、中、下五境。
劳什子的榜单。
可对常年混迹江湖的游侠儿来说,能占据其中的一席之地,都是极大的殊荣,该说不说,哪怕只是个排名靠后的武夫,行走在大骊境内,去哪个仙家登门,都得被人以礼相待。
杨花所抱金穗长剑,就叫“金穗”,不是凡物,虽然不是半仙兵,可与她的大道,息息相关,与之共生。
她的境界越高,长剑品秩就越好,金穗长剑,当年更是差点被选入那座仿造白玉京的神兵利器。
宁远任由她仔细打量自己。
半晌,男人问道:“就是你要与我问剑?”
杨花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宁远又问,“能问个为什么吗?”
这位水神娘娘颔首道:“你在我家娘娘那边,本来就是必杀之人,臣为主子分忧,也是天经地义。”
“就这些?”宁远好整以暇。
杨花迟疑了一下,随后说道:“还有一件事,我知道你此次要去大骊京城,接管国师的仿造白玉京,我心里有些膈应,就这么多了。”
宁远恍然大悟,笑着点头,“是觉得我成了那仿造白玉京之主,以后你们这些山水神灵,就全数归我管……不服气?”
大骊的那座白玉京,也就是镇剑楼,供奉有十三剑,剑剑深藏各地山水神灵的部分大道,也就是说,只要做了镇剑楼主,就等于是所有神灵之主。
她没再说话。
宁远问道:“就不怕我打死你?”
杨花面无表情,“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你要有本事,递剑便是,问剑输了,被人斩杀,不丢人。”
宁远反手绕到身后,按住剑柄,摇头道:“你这脾气,给那恶妇当狗,可惜了,说实话,本座挺喜欢你的,要是出身于剑气长城,或是北俱芦洲,多好。”
闻听此言。
杨花终于露出一丝怒容,大骊皇后对他有活命、传道之恩,栽培多年,要不然她就不会心甘情愿的,舍弃人身,承受形销骨立之苦,也要成为铁符江水神。
主辱臣死。
皇后娘娘的某些手段,杨花虽然也觉得不太妥当,可你姓宁的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
剑气长城来的又如何?
在这位水神娘娘看来,人生天地,当有一往无前的信念,认定了一个道理,即便拦路之人,是那传说中的大剑仙,是那三教祖师,该递剑的,一样递剑。
一条铁符江,随着这位水神娘娘的呼吸起伏,开始剧烈翻涌,虽不至于淹没两岸,可掀起的大浪,足有数丈高。
杨花正要出剑。
就在此时。
龙泉郡西边,距离两人不远处,毫无征兆,突兀荡漾起一阵山间水雾,一袭白衣的魏檗现身,无奈道:“宁远,杨花,你俩就不要让我难做了。”
杨花目不斜视,死死盯着那个无法力敌的青衫客,说道:“魏檗,你是北岳山神不假,可北岳的规矩,并没有不可在辖境厮杀的条例,即使阮圣人订立的规矩,同样没有。”
魏檗板着脸,几乎就是在讲大白话,训斥道:“杨花,你不是宁剑仙的对手,这么着急送死,何苦来哉?”
她摇摇头,“这件事,其实无关我家娘娘,是我自己要做,今日问剑输了,死了也就死了,我杨花无怨无悔。”
魏檗一个头两个大。
他偷摸瞥了眼宁远,而后不动声色的,微抬衣袖。
结果宁远微笑道:“魏山神,你敢将她送回水神府邸,我今天就不仅要斩她金身,问剑披云山,估计也要做一做了。”
魏檗长叹一声。
两人都是一根筋。
杨花手腕一抖,没再多言,长剑出鞘。
眼中全是炙热。
宁远很少会如此优柔寡断,最后与她问了一句,“真要赴死?”
一袭青衫摇头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是知道问剑必输,也其实不太想死的,只是为了报恩罢了。”
“你家那位娘娘,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你其实也看不惯,想要脱离,又过不去心关,终日浑浑噩噩,深受其害,刚好我是皇后的必杀之人,刚好又来了龙泉郡,你就想公然找我问剑一场,如此身死,也能留下一个生前身后名。”
杨花默不作声。
宁远目光带着一丝可怜,“要不再多想想?我是很欣赏你的,本座本可以不对你理会,这次来,也是专程想要将你收入麾下,杨姑娘,你还年轻,能做的事还很多,何必为了一份带着算计的恩情,自寻死路。”
杨花眼眸低垂。
男人耐心等待。
许久后。
一声剑鸣,太白出鞘,宁远单手持剑,与她说道:“好了,本座今天口水溅得有点多,你不听,就休要怪我。”
言语之后。
杨花甚至来不及出剑,迎面就掠来了一道雪白剑光,惊世骇俗,无视她早已撑起的铁符江大阵。
转瞬即至。
一剑捣毁神灵阵法,将这位大骊江水正神,直接腰斩。
与此同时,远处那座水神祠庙,大殿之内,那座宛若神女的金身塑像,腰部开始出现一丝裂痕。
随后轰然倒塌。
正值晌午,前来上香的百姓,极多,对于亲眼看见水神娘娘金身碎裂的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铁符江畔。
宁远身形一动,瞬间出现在模样凄惨的杨花身旁,随意探臂伸手,将她断裂的上半身攥在手里。
高高扬起太白仙剑。
第二剑紧随其后,近在咫尺,硬生生将她的一颗神灵头颅,切割下来。
男人动作迅速,杨花被斩成三截的身躯,腿部与身子,被他看也不看,一脚踹进汹涌跌宕的铁符江。
最后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则是被他提在手里,继而收入袖中。
干净利落。
从递剑之后,到如今,不过是七八个呼吸间而已。
一位大骊金身品秩最高的江水神灵,就这么不复存在,不远处,一直旁观的山君魏檗,简直有些头皮发麻。
宁远收剑归鞘,自言自语道:“我说过了,本座很看好你,所以留你一丝神魂不散,脑子出了问题,我就试试看,能不能给你掰回来。”
魏檗压下心头惊悚,“这是?”
宁远微笑道:“我打算带着她的这颗头颅,一起去往大骊京城,找那皇后娘娘,当面给她看看,也问点事情。”
“要是顺利,她可能不久之后,还能重新回到铁符江,做她的江水正神,享受香火,造福百姓,要是不顺利……”
“可能我的袖中,就要多出一颗隶属于皇后娘娘的大好头颅了。”
魏檗一阵心惊肉跳。
好像已经预想到,这次宁远去往大骊京师,要闹出什么天大风波了。
对于宁远的境界实力,魏檗自认是知晓一个大概的。
不可以常理度之。
宋长镜都被打成了废人,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如今的大骊那边,除了国师大人,有谁敢说能压得住他?
关键国师还是跟他穿一条裤子的。
魏檗揉了揉下巴,陷入沉思。
该不会……
以后的大骊王朝,真会改换门庭,变成姓宁吧?
宁远忽然双手抱拳,歉意道:“铁符江这段流域,接下来,就只能劳烦魏山神多照看一二了。”
三江汇流的铁符江,自古便是以汹涌闻名,在没有水神坐镇的那段岁月,年年洪涝不断,沿岸百姓苦不堪言。
魏檗立即作揖回礼,“北岳分内之事,楼主无需担心这个,之后去往大骊京城,愿楼主一路顺遂。”
态度相比之前,还要恭敬不少。
宁远笑了笑,没再多言,只是让魏檗送自己返回神秀山。
他确实是专程来铁符江的,除了“惩治”水神娘娘之外,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
那就是敲山震虎。
细细数来,来到龙泉郡这些时日,宁远还未出过剑,此地的众多仙家,也都还保持着一个观望态度。
宁远其实不爱什么虚名。
要不然,当初平定桐叶洲大妖祸乱之事,早就传遍了浩然天下,如今如此做,其实很简单。
在其位,谋其事。
既然注定要接下某个担子,注定要做那镇剑楼主,站在了高处,有些事,就是不得不做。
哪怕有些不太光彩,亦是如此。
好比当年身为刑官,在剑气长城的那一役,血染行刑台,大差不差,是同样的一个道理。
未必好,但一定不会如何坏。
魏檗最后问道:“楼主,既然如此,何不利落一点,直接将其斩杀,永绝后患?”
宁远摇了摇头,想了想,道出一言。
“人心中须有日月。”
魏檗再无言语,迅速运转本命神通,开辟一条云上通道,送宁远返回神秀山。
找到杨花的两截尸身,魏檗很快来到位于江水之下的水神府,与几位惊魂未定的老庙祝,耐心解释一番后,命人暂时先关闭祠庙。
再剥离出北岳披云山的部分气运,驱使、汇入铁符江,用来镇压越来越暴躁汹涌的江水,保证铁符江不会因为失去水神,从而“迁怒”沿岸百姓。
……
宁远现身之处,是神秀山脚。
其实处理完铁符江水神之事后,按照他原本的想法,是要转头去牛角山渡口,乘坐仙家渡船的。
只是阮秀与他传了一句心声。
有客造访。
其实就是三掌教。
结果来了之后,宁远却没见到其人,山门那边,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青裙姑娘。
宁远来到她身边。
阮秀晃了晃手上多出的一柄荷叶伞,笑道:“三掌教见你不在,送了把伞后,就直接走了。”
她补充道:“噢,对了,陆道长还管我要了一封请柬。”
宁远嗯了一声,“你给了?”
阮秀眨了眨眼,“给了啊。”
男人一拍额头,莫名有点火大。
那把荷叶伞,他用屁股想,也能知道,里头是一座藕花福地。
但其实宁远并不太想收下。
如果是道祖来送,他当然不会说什么,可换成陆老三,就算收下,他也要狠狠骂上他几句。
狗日的陆沉。
估计是知道此番前来,会被自己破口大骂,所以故意等自己离开神秀山,方才登门,在并不知情的阮秀这边,送出福地,外加讨要一封大婚请柬。
难怪前两天没露个头。
宁远接过那把荷叶伞。
稍稍感应过后,再交还给秀秀,叮嘱道:“在我没回来之前,不要进入福地,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阮秀当然不会忤逆男人,乖巧点头,离别之际,她倒是没有什么愁绪,而是也叮嘱了男人一句,“宁小子,到了大骊京城,记得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点那边的特色糕点。”
宁远笑着应下此事。
其实压根不用多说,自从两人当年在倒悬山重逢之后,宁远无论去哪,都会留意这些,挑挑拣拣,为奶秀备足干粮。
这天晚霞时分。
一道雪白剑光,从神秀山升起,笔直去往牛角山渡口,阮秀随行,两人登上一艘大骊剑舟。
倒不是她也要跟着去。
只是与自己男人腻歪一阵而已。
等到阮秀身形消逝,离开渡船后,宁远走出顶楼船舱,来到观景台栏杆处,男人一袭青衫,背负仙剑,腰悬烟杆与养剑葫,俯瞰旧骊珠洞天的山河版图。
一切尽收眼底。
又要离家了。
不过在这趟大骊京城之行,结束之后,约莫二月二也要临近。
那么大婚也就快了。
……
卡文,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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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被审核了好多次,都是说我写的太凰的,导致每次写秀秀的时候,我都不敢明目张胆了,少了好多乐趣。
小姜苦审核久矣。
好了,宝子们,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