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坐下,便见到唐释和杨伶雪匆匆下楼,来不及与之打招呼,二人朝门口飞奔而去。
只是简单地瞥了他们一眼,苏景行与夫人两眼呆滞,心中便有所猜疑。
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刚才在上面便已经鬼鬼祟祟的,现在又跑得如此迅速,莫不是惹出了什么祸事?
四人视线交织的刹那,身为妈妈的夫人似是觉察到了什么,但又说不上来,眼眶中涌起了一股热泪。
像是上天给予的不明确指示,明明之中在提醒着她,唐释他们要去做的事很重要。
“你们要干嘛去,跑这么快……”很不自然地问出了这句话,夫人满脸焦急。
一方面是见到二人神色如此紧张,另一方面是心底的预感带起的暗示。
“姨姨,我和唐释叔叔有事情要出去一下,回来再与你们细说……”小脚没有停止前进,只是轻微地转个头,对着苏夫人做了一个简单的交代。
看着二老的样子,有着满满的疑惑,但唐释他们的身影已经到了门口,随之消失在那道白色的光亮当中。
“唉……他们到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呀,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轻轻抱怨,一声长叹,苏夫人埋下眉眼,转向苏景行。
“也罢,应该是他们要找的小女孩有了什么消息吧!唉……”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苏景行唉声说,像在陈述一件古老的故事。
“可我总觉得他们怎么不像是去找那个小女孩,反倒是瞒了我们什么……”抿起嘴,苏夫人面色有些憔悴,双眸之间隐藏着难以阐述的情感。
很明显,说这句话时,她脑海中的第一次印象是自己消失了的两位女儿。
“不用担心,她们吉人自有天相……”没有转头看向妻子,苏景行也能从语气中听出她的心事。
抬头看去,只见其一直仰着头盯着大门外那片明亮的角落,苏夫人明白,丈夫虽然安慰自己,可却很害怕埋下头,冥冥之中清楚了一些心绪。
于是不再言语,此刻的氛围变得微妙了些许,那份平静之下潜藏着无尽的牵挂,与淡淡的哀伤和疼惜。
却没想到,一阵脚步匆匆的声音再次从门口席卷而来,嘟嗒嘟哒地,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仰起头,二老同时看去,只见唐释单手抚着门框大口喘息,所有的白光将他的背影全部推到前面来,原本暗沉的脸庞此刻看起来倍加暗淡,有种隐秘的感觉。
“苏老爷子,苏老夫人,你们放心吧!我会安全地将三小姐和四小姐带回来的!”说完后很自然地一笑,随之转身离去,如此潇洒。
听到他的话时,苏景行和夫人一下子眼眶堆积着泪水,面容微微颤抖,说不出一句话,眼角边上的震惊藏都藏不住。
二老心里的想法一致: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在想什么的?难道他们失去救清瑶和清越了……等等,他们知道了清瑶和清越在哪里了吗?
想到这里,二老几乎同时起身,绷着神经对视一眼,眼泛血丝,随之迈着颤巍巍地步调走到门口。
可唐释和杨伶雪已然失去了踪影,不论如何找寻,两人都像人间蒸发一样,毫无踪迹。
今天的天空灰沉沉的,放眼望去,没有一片蔚蓝,只有灰白的一片,像是被人故意用透明的塑料袋遮挡,无法看清天际的真是色彩。
躲在淡淡云层后面的太阳依旧散发着明亮的光亮,它所在的那片云朵正映射着整个丰都大厦。
虽然午后的光芒没有午时的热辣,不过透过白云,也能知道它的温度有多么蜇人。
丰都大厦,整个北臻市最高的楼,共一百八十一层,像一根黑色铁杵直刺云霄,站在楼顶抬抬手,仿佛就能触摸到从身边路过的云雾。
上面的风要比地面寒冷一些,流速快一些,若是将手伸出去,还能感受到流风切割指缝的微微刺痛感。
连头顶的阳光似乎也比地面更烫一些,要是没有防晒玻璃格挡,房子里的人将成为人肉萝卜干。
挂在天台的栏杆上,双手被粗大的绳子捆绑,长发凌乱,嘴唇龟裂泛白,脸色失去了往日的血色,此刻的苏清瑶和苏清越两姐妹昏昏欲睡,在死亡的边缘上挣扎,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眼角上尽是干涸的泪痕,被悬挂在高空已经快要一个小时了,除了风吹日晒,还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她们最大的极限了。
“姐……姐,姐姐!你不能睡,不能睡呀!”使尽浑身气力才勉强微微张口,苏清越努力对着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姐姐呼喊。
说是呼喊,其实就是嘴边轻微的响动,在风流的涌动下,音量已经消散在自己的嘴边。
后面她要再想说出一个字,也是不可能了。
因为脑子里瞬间涌上来一阵困意,她心里很清楚,这绝对不是什么休息的信号,而是死亡的前兆。
只要她现在敢闭上眼睛,那么等待她的将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到时要想再醒过来,那是绝无可能的啦!
为此,她才想劝苏清瑶千万不要睡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只不过远远看去,只见其嘴唇微微动了两下,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现在的苏清瑶失去了往日的活力,衣裳是脏兮兮的,脸上也覆盖着轻微的黑漆,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可能是逃跑时不小心沾染的吧!
那漂亮的睫毛粘着些许白霜,犹如嘴唇上龟裂的白色死皮一样,似乎昨晚到现在,她已经没有进过一滴米水。
此刻犹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悬空的脚下,是遥远的地面,那踏实的安全感与她们隔了半个世纪远。
手腕处的血迹已经被风干,流向手臂的血形像是一棵小树的根茎,被烘干后黏在手背上,远看如同刺青,颇有不良少女的既视感。
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将沉重的眼眸缓缓闭上,苏清越努力抵挡着脑子里的睡意。
脚下那些密密麻麻的黑点正在逐渐聚集,按着一定的规则流动,不远处有一架直升机正朝着这边飞来。
耳中轰鸣声来回震响,听不清那边传来的大喇叭,但欲昏欲睡的朦胧视线里,能看见对面的人张开双手不断挥舞,面容大开大合,对方好像很努力地想要引起二人的注意。
可她们除了那一点点的意识外,再没有任何东西能给予回应的了。
心里总算燃起了一丁点儿的希望,好过没有盼头。
似乎是听到了直升机闪动的声响,苏清瑶轻微挪动头颅,努力向上看去,直升机带起的风流翻卷着她的长发。
眯着眼睛,使劲地仰头,嘴角似笑非笑,看着着实僵硬。
她的笑没有了往日的孤傲与自信,有的只是绝望过后的一丝欣喜。
与苏清瑶一样,苏清越也努力仰头向上望去,看着飞机里的人在忙活着什么,那般着急朝她们大喊的模样。
随后直升机的高度慢慢降低,那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往外探头,看样子好像是要跳到天台上为她们二人解绑。
面对营救,哪怕是素不相识的人,她们也能感到无尽的欢喜。
只是当那人快要靠近时,天穹之上,一道黑色的流光斜切而下,只在眼前一闪即逝,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那道流光过后的几秒钟里,飞机上的驾驶员和准备往她们这个方向跳下来的陌生人,全都静止不动。
就连高速翻转的机翼也在那一瞬间停了下来。
二人瞳孔渐渐放大,满眼的不可思议,苏清瑶和苏清越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
好像在那一刹那,时空是静止的,周遭所能流动的事物,也都纷纷止息。
但有一点她们是确定的,便是那个可怕的噩梦即将降临。
因为命悬一线,在见到救命稻草时忘记了身后的危险,原来那个怪鸟一直都在。
这熟悉的黑色光芒、暗沉凝固的杀气、以及让人快要窒息的强烈威压,无不在证明,危险一直潜藏在身边,未曾远去。
黯淡无光的黑色瞳仁中,那个向她们伸手而来,准备跳向天台的陌生男子,脖颈一下子喷出暗红血液,洒向天际,迎空散落。
同时,暗绿色的机翼断了一截,沿着黑色流光斜切的方向,直升机就此分成两半,失去了飞翔能力,冒着浓烟从高空翻滚坠落。
于半空发生了爆炸,火光四射,气波卷出,扩散向远处。
那炸开的碎片有些借着爆炸的威力刺进了大厦的外围玻璃。
剩余的便猛然砸向地面,驱散着围观的人群,来不及奔跑躲避或者未能觉察到高空下落的危险之人,就此埋葬在烈焰与浓烟当中,化作灰烬,成为了这场事故的陪葬品。
此时,那些拿着手机向上拍的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尖叫着、哀嚎着、恐慌着,四处奔流,乱作一团。
被撞开了牵着妈妈手掌的孩子,望着来回激荡的人影哭泣,眼神里充斥着落寞与惊惧。
从丰都大厦的天台往下望,他们不过就是一群会移动的黑点,爆炸处是大一些的黑红点。
直升机刚坠落,苍穹里便飞速划过一道带翅膀的黑影,呈一定的抛物线飞翔,看那般游动的影子,是如此的欢快与惬意。
从眼前一闪即逝,随后由上方落下,一对脚爪抓住天台边的栏杆,双翅一展,流风散出,将苏清瑶和苏清越的长发翻乱。
将头探下,倒立盯着她们的双眸,长长的尖嘴咂咂蠕动,“真是想不到,竟然还有人冒死来救你们,唉……可惜了!”
见到紧贴着面颊的尖嘴,二人倒是没有多少震惊,只是眼角流出了绝望的泪水,划过脸颊,滴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