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改制的圣旨颁下去之后,在民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往前几十年,太学院也是招募庶族或者寒门子弟的。
可是那些高门之后不愿与之同座受教,朝廷便下诏遣散了大部分太学生。
同时为顺应门阀世家的要求,只许大臣子弟堪受教者入学。
即便如此,太学院仍旧诸生横巷,于是朝廷再次下诏,官品五以上才能得入太学。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殊其士庶,异其贵贱的举措逐渐固定下来。
而这个诏令,也让许多有志向才德的庶族子弟彻底放弃了入仕的念头。
如今,太常卿上疏重修学制、以一己之力对抗满朝门阀,最终以其无碍辩才无打动了今上,为庶民争取入学就会的说法甚嚣尘上。
百姓们议起此事,都免不了感念太常卿大义之举。
这日卫凌在课毕之后,也同学生们论了几句。
主旨是提醒他们,如今太学改制,若日后想入仕为朝廷效力者,现在就要预备着入学的课试了。
除了卫凌之外,建康最负盛名的李氏私学也同样给学生们传达了这个消息。
最近京中的世家大族,开始忙着为儿孙们的选科和课试做准备。
那些有点书香底蕴的寻常人家,也都在找熟识的士人替晚辈投名。
这几日易禾但凡出门,定会被街面上的百姓围住。
什么鲜花香果手帕团扇,没头没脑的往她车里塞。
最高兴的就是石赟,每天从车里往家运东西,就是他最得意的时候。
就连在橙这几日在学堂里,也时常被同窗围住问话。
她每天散学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当天的见闻跟易禾详说一番。
而后再念出一箩筐的溢美之词。
都是以前易禾没听过的花样。
一阵子下来,易禾总觉得肩上沉沉的。
这天她终于没忍住打断了在橙:“其实这个事吧,它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在橙不以为然:“我替您说了,是朝中许多同僚极力支持,才有这个结果的,但是他们不信旁人。”
“如何就不信呢?”
在橙神秘一笑:“您说为什么?因为他们出身世家,内握权柄,不可能愿意跟庶民在同一座下授教,就算他们真在朝堂帮衬您,那也是因为有把柄落在您手里。”
“啧……”
易禾忍不住赞叹出声:“这些学生们倒是聪慧。”
“那当然,我们可是卫夫子的门生。”
言毕又有些忧心:“就算陛下认同公子的新制,可建康有这么多士族,保不齐就有因此记恨的,所以公子最近还是当心些。”
“会的会的。”
易禾揉了揉额角,唉,古往今来,哪有有志之士不被迫害的。
……
翌日早朝,廷尉当殿陈述了冀州租调贪墨案的结果。
度支尚书、冀州太守和河间知县都断了斩刑。
度支侍郎杨晔因为租调未能出城,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和他们同流合污,配合运送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实则早已经在城外寻到了存储租调的民宅。
廷尉派人前去查验,确实有当地佃户为其作证。
另外他在度支司职期间,确未发现贪墨之嫌,所以也不好定罪。
老话说问迹不问心,如果杨晔没有在冀州遇到易禾,他还会不会将租调送到建康已经无从查证。
只能依据现有的证据,定了他一个渎职之罪,徒三年。
易禾从头到尾听完廷尉的奏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在危险来临之前,给自己寻一条后路是何等重要。
若不是杨晔提前租了民宅,这次的嫌疑无论如何都洗不脱。
原本是掉脑袋的罪,就因为提前做了应对,硬是从一个送命局里给自己挣出一条活路。
至于其他的, 都跟易禾预料得差不多。
谢昀身为尚书的长官,在此案中的作用不言而喻。
显然陛下给他留了脸面,没有戳破这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但仍以渎职失察之名,革了他丞相一职。
这次革职,意味着谢相彻底翻不了身了。
短短半年时间,谢相从一手遮天的一品大员,先是被撤了录尚书事,接着又被罢了丞相。
如今只剩一个光秃秃的三公之衔。
跟那些致仕养老的臣子没有什么区别。
这一切仿佛在情理之中,但又来得过于迅疾。
实在是令人唏嘘。
而廷尉庾大人,因为给陛下献上了度支尚书的人头,被迫卷入了门阀争斗的漩涡,也成功收获了谢氏一族的敌视。
往后这朝堂上,恐怕会更热闹了。
……
两个月后,太学院重新招募。
经过几轮课试录选,新学生也入了学。
这日,易禾来到太学院给学生们训谕。
所谓训谕,就是训诫师生、申明学规、激励学业。
训谕结束后,她还要主持祭酒开讲。
这种差事每年都要来一遭,但是今年的意义又格外不同。
新招募的学子都是分科中出类拔萃的贤者,将来也会是朝廷各部各曹的干才。
从入学开始,他们就明确了日后取仕的方向。
术业也会修习得更快更精。
尤其是寒门和庶族子弟,没有了中正评品的掣肘,学业优异者还有朝廷赏赐的布帛钱粮,因此对朝廷心怀感愧,以后不愁没有作为。
释菜礼之后,易禾同所有太学生讲了自己的求学经历。
从四岁开蒙入家学,再到少年入建康私学,一日不敢懈怠,即便现在也每天苦读不辍。
“人人都说本官博闻广识过目不忘,实则并非天赋,而是阅书恒沙河数。”
座下学生闻言,也都十分感佩。
不少人甚至当场就立下了豪言壮志。
易禾在他们身上,些许寻到些自己当年的影子。
也偶然看到了一个稍显熟悉的面孔。
没记错的话,他叫萧纪,是在橙之前的同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