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金喜瘫软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却仍强撑着狡辩:“娘娘明鉴!这...这只是奴婢托人从岭南捎带的香料,绝非什么毒物啊......”
绿柳上前半步,明月眼疾手快地将她护在身后,抬腿便是一脚,踹得许金喜一个倒仰。
“岭南土族人的确有用八角香的传统,但真正的八角香,可与你房里搜出来的不同。”
绿柳冷笑一声,“本草经载‘莽草有大毒,妇人服之,子痴癫’。金喜,谋害皇嗣的罪名,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冬瓜扶着孟姝重新坐下,气得圆脸通红:“自打娘娘入主灵粹宫,月例赏赐从没短过你的,没想到竟养出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娘娘,”明月转身拱手,眼中闪着寒光,“不如把这厮交给掖庭局的童大人?听说他审问犯人很有一套。”
孟姝抬手,望着跪伏在地的许金喜:“本宫曾读过一部民间话本,其中就有一则故事,‘以莽草屑投羹中,妊妇食之产痴儿’。金喜,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你以为咬死不认,李氏便能保你弟弟周全?”
“奴婢...奴婢实在是被逼无奈啊!”
许金喜颤抖着指向地上那截耳朵,“奴婢的弟弟在李家姻亲府上当差,奴婢若不听命,他们就拿他性命要挟......”
孟姝忽的轻笑一声,“你那弟弟只是丢了只耳朵罢了,不过你若再敢有半句虚言,下回送来的...可就不知是他身上哪个物件了。”
许金喜闻言浑身剧颤,突然膝行上前:“娘娘饶命!奴婢愿将功折罪!那人...那人还让奴婢在茶水房里掺铅霜......”
绿柳气极,一个箭步从明月身后闪出,抡圆了胳膊,两记耳光结结实实甩在许金喜脸上。“——好啊!竟还有这等阴毒勾当!”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冬瓜一个激灵。
待回过神来,她也踏着敦实的步子上前,抡起常年掂勺的粗壮手腕,照着许金喜脸上就是一记狠的。
“啪”的一声闷响,许金喜顿时口鼻喷血,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明月看得眼中精光闪烁,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孟姝见状连忙抬手制止:“你且住手。”
她无奈地瞥了眼明月,“你那手功夫我是知道的,别一个不留神把人打死了,反倒误事。”
虽未当场擒获许金喜投毒,但有那半截耳朵威吓在前,又从他房中搜出剧毒莽草,许金喜顷刻间就已尽数招供。
孟姝沉吟半晌,纵使荣婕妤再有千般算计,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谋害皇嗣的罪名,她是断然逃不脱了。
“绿柳,”她抬首吩咐:“你去福宁殿走一趟,将此事禀明皇上。” 复又转向明月:“把他捆结实了,暂时先关在耳房候着。”
明月领命,从腰间抽出早就备好的麻绳,但见她手法娴熟,不过几个起落间,便将许金喜捆成了个粽子。许金喜还想哀哀求饶,明月冷笑一声,手上一个巧劲,“咔嗒”一声便卸了他右臂关节,疼得他顿时面如金纸,再不敢出声。
待他们退下后,夏儿立时领着春儿、红玉、豆儿等一众宫女鱼贯而入。有的抱着新地毯,有的捧着掺了香露的温水,还有的提着熏香炉子。不过片刻功夫,便将一地血污清理得干干净净,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等侯圣驾到来前,冬瓜扶着孟姝往软榻上歇息,她心有余悸道:“姝姝,亏得咱们早知金喜是荣婕妤的人,否则看他平日那副老实模样,倒真是半分瞧不出来异状。”
孟姝倚着引枕轻声道:“荣婕妤何尝不是算漏了这一着,才敢如此行事。她或许还存着侥幸,便是金喜事发指控,她也有后手矢口否认。可眼下......”
“眼下怎么了?”冬瓜问。
孟姝唇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眼下...眼下咱们这位皇上不正愁着边关粮饷么?”
皇上登基之初,西北战事未平,年中又逢河东、河北诸道大旱,岁末更遭三辅雪灾。加之漕运疏通、河工修筑,桩桩件件皆需国库支应。如今北疆烽烟再起,粮秣军械早已捉襟见肘。纵使临安侯府再富庶,总不能指着纯妃母家这一只金鸡取卵。
“谋害皇嗣这等诛九族的重罪,不出几日,大周将再无赵郡李氏一门,届时查抄家产,充作军资,边关将士粮饷之困,自可稍解。”
冬瓜眼睛一亮:“怪不得姝姝选在这时候发作!我和绿柳原还想着再等几日,抓他个现行呢。”说着又愤愤道:“荣婕妤当真可恶,当初她初入宫时,纯妃娘娘和姝姝还帮衬过她。
如今她自个儿犯蠢小产,就见不得姝姝这一胎。有这么个下场,也是...也是......”
“咎由自取。”
孟姝含笑接过话头,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荣婕妤最毒之处,是在‘莽草’和‘铅霜’的选用上。前者在北地罕见,又常与香料混在一处,若非精通药理之人,极难分辨。至于铅霜,其色如雪,入水即化,若非金喜招供,任谁也瞧不出端倪。
更要命的是,这两味药掺杂着服用几次并不会致命,只会影响腹中胎儿。这可比直接落胎狠毒百倍,一个诞下痴儿的嫔妃,莫说恩宠,到时怕是连性命都留不得了......
窗外忽有惊雷炸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灵粹宫外。
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夜空,刹那间照亮了皇上铁青的面容,也映出他眼中翻涌的杀意。
“传童薄,封锁甘露殿,连夜审问李氏。”
景明凛然,躬身应是,转身对身后内侍厉声道:“速去掖庭传皇上口谕!”
又低声劝慰:“皇上息怒,瑾嫔娘娘吉人天相,绿柳姑娘方才也说了,所幸发现得及时,娘娘凤体无碍......”
隔了小半个时辰,甘露殿。
原本已经入睡的荣婕妤被雷声惊醒,心口突突直跳,竟惊出一身冷汗。
“娘娘被雷声惊着了?”
守在脚踏旁的吉祥慌忙起身,手忙脚乱地拢好纱帐,“外边起风了,怕是要落一场暴雨......”
吉祥的话音未落,又是一道闪电劈过,刹那间照亮了整个寝殿。
荣婕妤下意识攥紧了锦被。
窗外的雨势来得急,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发出令人心慌的声响。
荣婕妤忽然觉得这雨声里似乎还夹杂着别的动静,像是许多急促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