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萤火虫会排队的山谷里,有一间用麦秆和月光石搭成的面包房。墙壁糊着黄泥,混着晒干的薰衣草,摸上去带着暖烘烘的香;烤炉是用老槐树的树桩挖的,烧的松果柴会让面包染上星星的味道;门口挂着块木牌,上面用蜂蜜写着“月光面包房——让每个饿了的梦吃饱”,字缝里总沾着些面包屑,那是刚出炉的面包蹭掉的。面包房的主人是只系着亚麻围裙的小刺猬麦麦,她的刺上总沾着面粉,像落了层雪,每次揉面团时,圆滚滚的身子会跟着节奏晃,远远看去像个会动的面团。
这天清晨,烤炉里的第一炉面包刚发起来,麦麦正用竹片刮着烤盘上的面粉,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谁在门外的草堆里发抖。她踮起脚拉开木门,看到一只浑身湿透的小刺猬,正蜷缩在薰衣草丛里,肚子饿得瘪瘪的,爪子紧紧攥着半块发霉的黑面包,像是怕被风吹走。“能……能给我块面包吗?”小刺猬的声音细得像根线,耳朵尖还在滴水,“我和妈妈走散了,从昨天早上就没吃东西,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麦麦赶紧把她拉进屋里,壁炉里的松果还在燃烧,火苗舔着炉壁,把屋里烘得像春天的暖阳。“先烤烤火,”她从柜子里抱出块厚厚的羊毛毯,裹在小刺猬身上,又端来杯用麦芽煮的热饮,杯子是用南瓜掏空做的,边缘还留着锯齿形的花纹。小刺猬捧着杯子,冻得发紫的鼻尖慢慢变得粉红,才小声说:“妈妈说山谷东边的野莓熟了,带我去摘,结果遇到山洪,她把我推到石头上,自己被冲走了……我想找她,可走两步就头晕。”
麦麦的心像被揉皱的面团,闷闷的发沉。她打开面粉缸旁边的陶罐,里面装着一块块金黄色的“蜂蜜酵母”——那是用春天的油菜花蜜和满月夜的露水发酵的,发出来的面包会带着甜味,还能让人浑身有力气。“给你做个‘寻路面包’吧,”她舀出一大块酵母,放进温水里化开,水面立刻浮起细密的泡泡,“再往面团里掺些野莓干,你妈妈总说野莓的酸味能让人醒神,说不定她闻到香味就会来找你。”小刺猬盯着陶罐里的酵母,突然掉了滴眼泪,砸在羊毛毯上晕开个小湿痕:“我妈妈的围裙上有朵小雏菊,是我用黄泥巴画的,能在面包上做个记号吗?”
麦麦笑着点头,从窗台上掐了朵刚开的小雏菊——那是今早被露水叫醒的,花瓣上还沾着亮晶晶的水珠。她把面团揉得软软的,像云朵一样,然后用小雏菊在面团上印了个淡淡的花痕。“这样你妈妈看到,就知道是你啦,”麦麦往面团里多撒了把向日葵籽,“咬起来脆脆的,能让你走更远的路。”
面包烤好时,整个屋子都飘着甜香,表皮金黄金黄的,像撒了层阳光。小刺猬捧着面包,咬了一大口,野莓干的酸甜混着向日葵籽的脆,让她眼睛一亮:“真好吃!像妈妈做的味道!”麦麦指着面包上的雏菊印:“你往东边走,面包的香味会变得更浓,那就是你妈妈在的方向。”小刺猬点点头,把剩下的面包揣进怀里,又从口袋里掏出颗磨得亮亮的鹅卵石:“这个给你当谢礼,是我在河边捡的,能映出星星呢。”
中午时,面包房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只拄着竹杖的老兔子,耳朵耷拉着,背篓里装着些晒干的药草。“麦麦,能给我小孙子烤个面包吗?”老兔子的声音颤巍巍的,像风中的芦苇,“他生了场大病,胃口一直不好,总说嘴里发苦,什么都不想吃。”
麦麦从陶罐里取出块淡粉色的酵母——那是用桃花蜜发酵的,发出来的面包带着淡淡的花香。“给你做个‘开心面包’吧,”她往面粉里加了些碾碎的南瓜子,“里面裹层苹果酱,酸酸甜甜的,能让他多吃两口。”老兔子从背篓里拿出片干山楂:“这是我孙子去年自己晒的,说要留着泡水喝,掺在面包里他肯定喜欢。”
麦麦把山楂片切碎,拌进苹果酱里,这样面包咬开时,会有酸酸的惊喜。老兔子看着她揉面团,突然叹了口气:“我年轻时也生过一场大病,那时要是有这么香的面包,说不定好得更快些。”麦麦笑着往面团里多揉了些牛奶:“现在也不晚呀,等您孙子好起来,咱们一起给您烤个‘长寿面包’,用蜂蜜和核桃做的,吃了能活很久很久。”
老兔子的眼睛亮了,像落了两颗露珠:“他最爱在院子里追蝴蝶,说蝴蝶翅膀上的花纹像面包上的芝麻,等他好了,我就带他来学揉面团。”麦麦把烤好的面包装进个布袋里——布袋是用亚麻布做的,能保住面包的热气,“趁热给他送去吧,凉了就不好吃啦。”老兔子临走时,从背篓里拿出捆薄荷:“这个给你泡水喝,烤面包时闻多了甜香,喝点薄荷水清爽。”
傍晚时,烤炉边的阴影里突然传来“咕咕”的叫声,麦麦低头一看,是只翅膀受伤的小斑鸠,正用喙啄着地上的面包屑,翅膀上的羽毛掉了好几根,露出粉红的皮肉,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伤的。“我……我不是来要面包的,”小斑鸠的声音哑哑的,“我窝里的雏鸟快饿死了,我本来要去河边找虫子,结果被老鹰追,现在飞不回去了,它们肯定在等我……”
麦麦的心像被针扎了下,轻轻发疼。她赶紧从橱柜里拿出个小竹篮,往里面放了两个刚出炉的小面包——那是用最软的面粉做的,捏起来像棉花,雏鸟也能啄得动。“这些给你,”她找出块干净的麻布,小心翼翼地帮小斑鸠包扎翅膀,“我再给你做个‘力气面包’,你吃了就能飞起来。”小斑鸠的眼睛湿了:“窝里的雏鸟最喜欢吃野栗子,能往面包里掺点吗?”
麦麦往小面包里塞了些碾碎的野栗子仁——那是昨天从松鼠那里换的,带着浓浓的坚果香。她把竹篮系在小斑鸠的脖子上,又往它嘴里塞了块小面包:“快吃点,吃完有力气飞。”小斑鸠狼吞虎咽地吃完,拍了拍包扎好的翅膀,果然能飞起来了,竹篮在它身下晃晃悠悠的,像挂着个小灯笼。“谢谢你,”它飞出门时回头喊,“等雏鸟长大了,我带它们来给你唱歌!”
天黑后,山谷里的萤火虫都亮了起来,像给面包房挂了串小灯笼。麦麦坐在烤炉边,数着今天剩下的酵母:给饿肚子的田鼠留了块蜂蜜味的,给明天要搬家的蚂蚁准备了芝麻味的,还特意多发酵了块桂花味的——明天是老槐树的生日,它总说春天的花香最好闻,想给它的树洞里塞个面包当礼物。
小刺猬已经找到妈妈了,刚才风带来了她的消息,说面包的香味一直引着她往东边走,妈妈看到雏菊印时,抱着她哭了好久,现在她们正坐在山洞里分面包,野莓干的酸甜让妈妈也有了力气。老兔子的孙子也吃了面包,听说他一口气吃了小半个,还说苹果酱里的山楂片像小太阳,现在正缠着爷爷要再来一个。小斑鸠也飞回了窝,雏鸟们啄着面包,叽叽喳喳的,像在说谢谢。
麦麦打了个哈欠,把亚麻围裙解下来叠好,靠在面粉袋上睡着了。梦里她的面包房变得很大很大,烤炉延伸到云朵里,每个来要面包的生灵都能找到最合适的口味:小松鼠的坚果面包,小鹿的青草面包,连蜗牛都背着个迷你面包,说要慢慢啃到冬天。
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织出银色的花纹,像撒了层面粉。面包房里的陶罐轻轻晃着,里面的蜂蜜酵母在月光下泛着光,像是在互相说悄悄话。麦麦的刺上沾了点苹果酱,甜甜的,像谁偷偷给她抹了蜜。
等明天太阳出来,山谷的雾散开,面包房的门又会被轻轻推开,会有新的生灵带着故事来,有的带着雨,有的带着风,有的带着没说出口的饿。而麦麦会守着她的蜂蜜酵母,给每个饿了的梦烤个热乎乎的面包,让它们在梦里能尝到甜味,能想起家的方向,能变得有力气又开心,暖得能把整个山谷的夜晚都烘软,变成清晨第一缕带着麦香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