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空气里弥漫着上等普洱的醇香,却压不住一股无形的焦灼。郭华年靠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指间的雪茄烟雾袅袅,眼神却有些失焦地望着落地窗外。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三天…就短短三天,沈道庆那帮人,已经砸了我十多个场子了。” 他顿了顿,没有看坐在对面的徐天,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不是怪谁,就是…心里堵得慌。看着自己辛苦打理的摊子,一夜之间就变成一堆破砖烂瓦。”
徐天坐在他对面,指节分明的手指正轻轻摩挲着一个薄胎白瓷茶杯的边缘。他抬起头,目光锐利而冷静,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切入了郭华年话语里的混沌:“他这么急?像疯狗一样到处乱咬,图什么?沈道庆…他知道m市的地下盘子,是一直认你‘郭爷’的招牌吗?”
郭华年这才缓缓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自嘲,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至少,我确信他不知道。这块招牌,我这些年藏得很深,也很小心。”
“他不知道是你?” 徐天眉头锁得更紧,身体微微前倾,茶杯被他轻轻放在乌木茶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这就怪了。你的人在他们来m市前就都撤出来了,场子也按计划第一时间关门歇业。按常理,这就是个空壳子,砸了除了泄愤,能有什么实际好处?动静还这么大,惹一身骚。沈道庆不是没脑子的人,他这么干…不合逻辑。” 他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像是在梳理纷乱的线索。
办公室里的气氛更加凝重,只有那微弱的敲击声在回响。郭华年叹了口气,正要开口,桌上那部造型古朴的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郭华年看了一眼徐天,眼神询问。徐天微微颔首,示意他接听。
郭华年起身,几步走到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前,按下了免提键,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什么事?”
门外秘书清晰的声音传了进来:“老板,前台转接过来一位自称钟先生的电话,说是想和您谈谈关于‘盛世’几个场子转让的事情。”
“转让?” 郭华年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诧异。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茶桌边的徐天。徐天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对着郭华年,幅度很小但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郭华年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沉声道:“接进来。”
线路切换的声音轻微响起,紧接着,一个带着点北方口音、语调却颇为张扬的男声在免提喇叭里响起,清晰地回荡在办公室里:
“郭老板,久仰大名!鄙人钟浩,新王朝娱乐的。” 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熟稔和自信。
“钟浩?” 郭华年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新王朝?恕我眼拙,m市地面上,似乎没怎么听过贵公司的名号。而且,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我郭某人要卖‘盛世’?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电话那头的钟浩似乎并不在意郭华年的冷淡,反而轻笑了一声,笑声里透着一股胜券在握的笃定:“郭老板,明人不说暗话。现在的局面,还用我点破吗?‘盛世’的场子已经被砸得差不多了,损失不小吧?道上风声鹤唳,条子那边怕是也盯得很紧了吧?黑白两道,现在哪边还能容得下‘盛世’这块牌子?关门是迟早,卖掉止损,更是明智之举。我钟某人,不过是看在郭老板你往日声名的份上,想提前搭个桥,给个还算体面的价钱罢了。”
郭华年眼神陡然转冷,他盯着那部电话,仿佛要透过电波看到对方那张得意的脸。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钟浩,m市的潮起潮落,我郭华年看了几十年。风浪见过不少,‘盛世’能不能在m市立足,什么时候轮到你来下结论?说‘太早’,都算抬举你了。”
“哈哈哈!” 钟浩的笑声更加刺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郭老板果然硬气!行,既然您老人家还没看清眼前的‘风景’,那就再多看几天。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瞬间变得阴冷而充满威胁,“等郭老板您真看明白了,想通了,恐怕就不是现在这个价了。到时候,也许就是我新王朝,看心情收点破烂了!郭老板,保重身体,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嘟…嘟…嘟…” 忙音急促而冰冷地响起,像是一串嘲弄的鼓点,狠狠敲在郭华年的神经上。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郭华年站在原地,盯着那部还在发出忙音的电话,足足有十几秒。他腮边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显然在极力压制着翻腾的怒火。新王朝?钟浩?这名字陌生得很,像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沈道庆在前面砸场子,这个钟浩就立刻跳出来要收购?这配合打得也太默契了!他猛地意识到,沈道庆的疯狂砸场,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泄愤或争夺地盘,更像是一场有预谋的“清场行动”,目的就是为这个所谓的“新王朝”铺路!一股被当成猎物算计的寒意,夹杂着被轻视的愤怒,瞬间涌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走回茶桌旁,重重地坐回沙发里。沙发发出轻微的呻吟。他端起自己那杯已经凉了的茶,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直冲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的火。
“新王朝…钟浩…” 郭华年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名字,“以前根本没听过这号人物!沈道庆在前面打砸抢,他在后面等着捡现成的?这他妈是一伙的!砸我的场,就是为了逼我贱卖,好让他们低价接盘!”
徐天一直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他放下茶杯,从一个旧牛皮文件袋里,抽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m市详细地图。地图展开,铺在乌木茶盘上,覆盖了那些精致的茶具。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许多符号和线条,显然他早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