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襄阳城内,唯有巡夜士兵的甲叶碰撞声偶尔划破寂静。
郭靖与赵葵并肩行走在清冷的街道上。
“郭大侠,” 赵葵压低声音,“吕文德此人忠心耿耿,必定难以拒绝朝廷旨意。”
“咱们此去,需得小心措辞,让他自愿避开董槐。”
郭靖点头,面容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凝重:“赵大人放心,郭某理会得。”
“如今董槐将至,若不及时劝走吕文德,只怕……”
“正是。” 赵葵指向不远处一座灯火通明的府邸,“吕府到了。”
二人径直走向府门。门前亲兵见是郭靖,不敢怠慢,连忙通传。
片刻后,门内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吕文德亲自迎了出来。
“郭大侠、赵大人,” 吕文德一身便服,脸上带着几分酒意,“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郭靖与赵葵对视一眼,郭靖沉声道:“吕大帅,某二人有要事相商,可否借一步说话?”
吕文德眉头微蹙,但见二人神色凝重,便不多问,侧身相迎:“请进。”
三人来到书房,吕文德屏退左右,亲自奉上茶水:“郭大侠有话但说,c此处并无外人。”
郭靖放下茶杯,开门见山:“吕大人,董槐明日将抵达襄阳。”
“他带着枢密院调兵手令,要接管你手中的兵权。\"
吕文德面色一变,满是狐疑的眼神在郭靖与赵葵身上来回扫视:“此事你们从何得知?”
赵葵上前一步:“本官离京前,曾听闻吴潜与董槐密议此事。”
“本官担心襄阳防务有失,这才提前赶来报信。”
吕文德脸色阴晴不定,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半晌,他停下脚步:“吴潜此举,是要置本官于何地?”
郭靖沉声道:“吕大帅,吴潜此举,恐怕不单单只是针对您。”
“哦?”吕文德挑眉,“此话怎讲?”
郭靖方才的表现让吕文德刮目相看,毕竟往日郭靖虽长于军务,但对朝中争斗却是知之甚少。
可从他刚才的言语来看,似乎对朝廷派董槐前来襄阳之事所知不少。
“英雄大会在即,蒙古人虎视眈眈。”
郭靖一边斟酌言语,一边冷静分析,“此时调换主帅,无异于自毁长城。”
“吴潜明知如此,却仍要调您回京,只怕另有图谋。”
赵葵在一旁补充道:“吕大人,吴相国此举,恐有想借蒙古人之手,削弱襄阳守军之嫌啊!”
“若是襄阳有事,届时他便可借机向皇帝弹劾您守城不力,甚至......”
吕文德脸色铁青:“甚至要本官顶罪!”
他猛地拍案:“好个吴潜!本官为朝廷出生入死,他竟在背后如此算计于我。”
赵葵适时道:“吕大人,如今之计,唯有暂避锋芒。”
“暂避?”吕文德冷笑,“本官乃朝廷钦命的襄阳主帅,岂能临阵脱逃?”
郭靖接过话头:“大帅有所不知,董槐此来,并非仅仅是为了夺取大帅麾下兵权!”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吕文德,“他手中握着枢密院的调兵手令,欲借节制防务之名,”
“在英雄大会之后,对江湖豪杰下手。”
“什么?” 吕文德猛地起身,茶盏被碰倒,茶水洒了一桌子,“董槐安敢如此!”
一声怒骂过后,吕文德稍微平复了激动的心绪,“某身为京湖制置使,兵权乃陛下亲授,岂能容他剥夺?!”
“不过,他想对江湖义士下手.......”
说到此处,吕文德将目光望向郭靖与赵葵。
心中想着,这二人得知消息,联袂而来,肯定是早有定计。
一念及此,吕文德顿时心中大定,“郭大侠,赵大人,可是已有应对之策?”
郭靖叹了口气:“大帅息怒。如今朝中吴潜当政,加上贾似道又与他翻脸。”
“董槐乃吴潜心腹,此次前来,明为协防,实为剪除异己。”
“大帅若留在襄阳,只怕……”
赵葵在一旁点头附和,“确实如此!”
吕文德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脸色变幻不定。
他深知官场倾轧之残酷,吴潜与贾似道的争斗早已不是秘密。
若董槐真的带着调兵手令而来,自己确实危在旦夕。
“郭大侠、赵大人,” 吕文德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某多谢二位告知。只是某身为襄阳守将,岂能在大敌当前之际擅离职守?”
赵葵摇头道:“大帅此言差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如今董槐尚未到来,大帅若能暂避锋芒,待英雄大会之后,局势或有转机。”
郭靖接口道:“正是。”
“况且,英雄大会期间,江湖豪杰齐聚襄阳。”
“若大帅此时离开,既可拖延董槐夺权之时日,又能让江湖好汉安心协守襄阳。”
“如此也算是两全其美之策。”
吕文德沉吟良久,目光落在墙上悬挂的 “精忠报国” 四个大字上,神色复杂。
他半生戎马,镇守襄阳多年,早已将此地视为第二故乡。
如今要他临阵离去,心中实有不甘。
“郭大侠,” 吕文德声音低沉,“某若离去,襄阳防务……”
“大帅放心,” 郭靖斩钉截铁道,“某虽不才,愿暂代大帅之职,与吕将军共同镇守襄阳,绝不会让襄阳有失!”
赵葵亦道:“大帅只需以巡查防务为名,暂离襄阳即可。”
“待英雄大会事了,那时大帅再回来,亦是名正言顺。”
吕文德看着二人诚挚的目光,心中防线逐渐松动。
他知道,郭靖所言非虚,江湖豪杰的力量不可小觑。
若能借助英雄大会凝聚人心,对襄阳防务是一大助力。
可若是任由董槐施为,到时必定引得群雄离心,再不会有人愿意协防襄阳。
“好!” 吕文德猛地一拍桌子,“某听二位的!”
“兵贵神速,本官今夜便带亲卫营出城,巡查辖下防务。”
“只是……” 他看向郭靖,“郭大侠,襄阳安危,便拜托了!”
郭靖起身,郑重一揖:“大帅但请放心,某必不负所托!”
赵葵亦道:“大帅此去,需得小心,切不可泄露行踪。”
吕文德点头:“赵某理会得。某这就去准备。”
三人又商议了片刻细节,郭靖与赵葵这才告辞离去。
出了吕府,赵葵长舒一口气:“总算说动了吕文德。”
“郭大侠,想不到你这张嘴,竟也堪比三寸不烂之舌啊!”
郭靖苦笑:“非是郭某口才好,实乃吕大帅深明大义。”
“若换作他人,只怕……”
心中却是想着,还是蓉儿厉害,早早就猜到了吕文德的想法。
果然按着她教的说辞,轻松就说服了吕文德。
“是啊,” 赵葵不知郭靖心中所想,感慨道,“如今朝中奸佞当道,像吕大帅这样的忠臣良将,已是凤毛麟角了。”
二人不再多言,朝着郭府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吕府内灯火通明,亲卫营正在紧急集结。
回到郭府,已是三更时分。
黄蓉与全真教众人正在厅中焦急等候。
见郭靖与赵葵回来,纷纷起身相迎。
“怎么样?” 黄蓉急切地问。
郭靖将劝说吕文德的经过简要叙述了一遍,众人听了,皆是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黄蓉听后如释重负,喜道,“吕文德肯走,董槐想要夺权便没那么容易了。”
赵葵接口道:“吕文德此去,确实能为咱们争取时间。”
“为免夜长梦多,咱们今日必须将夜袭所需尽数准备妥当。”
郭靖点头:“不错。兵贵神速。”
次日清晨,杨过早早起身。
他来到前院,发现郭靖正在院中练功。
“郭伯伯起得真早。”
郭靖收势吐纳:“过儿,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让你郭伯母一人陪贾似道上船有些不妥。”
杨过会意:“郭伯伯是担心贾似道对郭伯母不利?”
“不错。”郭靖眉头紧锁,“贾似道此人阴险狡诈,加上他态度摇摆不定。”
“若是他在船上发难......”
“郭伯伯放心。”杨过胸有成竹,“先不说郭伯母一身武功在江湖上已鲜有敌手。”
“再说,郭伯母心思机敏,善于临机应变。”
“加上她精通水性,到了大江之上,贾似道奈何不了她。”
郭靖仍不放心:“不如让芙儿也跟去?”
“郭小姐武功尚浅,去了反而危险。”杨过摇头。
“况且,董槐今日便到,到时必定会生出许多事端。”
“那时郭伯伯一人只怕会应付不来,所以城中也需要留些可靠的人手协助。”
正说话间,黄蓉端着早膳走来:“你们两个,一大早就在嘀咕什么?”
郭靖将担忧说出,黄蓉笑道:“靖哥哥多虑了。贾似道再狡猾,在水师战船上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再说,一旦上了战船,那便是张宏范的主场。”
“以张宏范的性子,可不会容他胡来!”
她用筷子夹起一块糕点塞进郭靖嘴里:“快用膳吧,待会儿还要准备过江事宜呢。”
杨过转向郭靖:“郭伯伯,咱们也该准备应对董槐了。”
早膳过后,杨过立即召集明教高手。
罗伊、希林,九死生、聋哑头陀等人齐聚一堂。
“诸位,今夜行动,关系英雄大会安危。”杨过环视众人,“我要你们各率一队,按计划行事。”
九死生抱拳:“教主放心,属下已挑选百名精锐,随时可以出发。”
杨过又叮嘱几句,众人领命离去,各自去做最后的准备。
杨过刚想休息片刻,忽听前院传来喧哗声。
“杨大哥!”郭芙急匆匆跑来,“董槐到了,正在城门处与爹爹争执!”
杨过眉头一皱:“所为何事?”
“他要带兵入城,爹爹不许。”
“带兵入城?”杨过冷笑一声:“可知他带来了多少兵马?”
“啊!?”郭芙闻言一愣,“这个...这个我...没清点啊....”
杨过这才想起,郭芙是第一次干这传信的活计。
自己此前已经习惯明教探子事无巨细的情报回禀。
所以才会下意识的这么一问,不想倒是让郭芙不知如何作答了。
不过这董槐带着兵马前来,他怕是打算在吕文德不从之时,以武力夺权啊!
想到此处,杨过心中不由冷笑连连。
吴潜这老匹夫倒是会挑人,贾似道便是如此,甫一见面就想给人下马威。
念及于此,杨过开口宽慰,“无妨,咱们先去会会这位董钦差!”
城门处,董槐一身紫袍官服,面容冷峻。
他身后是数百精锐禁军,盔明甲亮。
禁军之后,还有数千兵马跟随。
有道是“人一过千,看不到边”,此时数千兵马云集城门口,远远望去只见得乌泱泱一片。
“郭靖,本官奉旨前来,手执枢密院调兵手令,你为何阻拦?”
郭靖沉声道:“董大人,襄阳防务自有章程。”
“未经吕大帅允许,外来兵马不得擅自入城。”
赵葵强忍心中笑意,也不与董槐搭话,只是颔首低眉地站在一旁观看。
董槐在心中想着,吕文德本来打算给你留些脸面,可眼下这情形,怕是要先拿你开刀了。
“哼!吕文德何在?”于是他冷哼一声:“本官倒是想问问,这襄阳防务何时轮到江湖武夫插手了?”
“吕大帅巡视防务去了,三日后方回。”
董槐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既如此,本官更要接管城防!”
“董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杨过缓步走来,“不知这襄阳城,何时轮到枢密院指手画脚了?”
董槐看见杨过,瞳孔微缩,“原来是杨教主当面!”
心中想着,怎么这煞星在襄阳,早知道要对付的人是他,便是打死本官也不来趟这浑水。
吴潜,你这老匹夫可真是害人不浅啊!
杨过瞧他神情变幻,心中笃定这董槐在临安之时必定是见过自己的。
“董大人远道而来,不如先到钦差行辕歇息?贾大人可是盼您多时了。”
提到贾似道,董槐脸色微变:“杨教主,本官今日公务在身,咱们改日再叙如何?”
他转向郭靖:“郭大侠,本官最后问一次,这城门,开还是不开?
郭靖正要回答,杨过传音道:“郭伯伯,让他带禁军护卫入城。区区数百人,翻不起什么浪来。”
郭靖略一沉吟,侧身让开:“董大人请便。”
“不过城中驻军拥挤,其余兵马还是暂驻城外为好,还请董大人见谅。”
董槐傲然一笑:“这个自然。”
他一挥手,禁军列队入城,其余兵马在将领的指挥下就地安营扎寨。
待董槐走远,郭靖忧心忡忡:“过儿,放他入城,会不会......”
“无妨。”杨过目光深邃,“董槐此来,必是冲着贾似道和咱们。”
“只要今夜行动顺利,他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愿如此啊!”
日头西斜,杨过正在房中调息,忽听窗外传来三声布谷鸟叫。
他睁开眼:“进来。”
罗伊手拿密信,推门而入:伊玛目,有好消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