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健这才知道,扶苏上午在警戒线外看地图时,被李教授注意到,他便将自己所知的秦代墓葬分布特点和盘托出,还指出了几处容易被忽略的细节。
“只是尽了点力。”扶苏的声音缓和了些,目光看向那座被盗的古墓方向,“那座墓……有进展吗?”
李教授叹了口气:“暂时还没有,但我们会尽力清理,争取找到能证明墓主人身份的线索。不管是谁,都不能让他就这么被遗忘。”
夕阳西下,给石门山镀上了一层金色。孙健和扶苏站在山坡上,看着考古人员仍在忙碌的身影,心里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至少,没让他们再盗一座。”孙健轻声说。
“嗯。”扶苏点头,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记得当年的人。就算墓葬没了,那些故事,那些精神,也该被记得。”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却觉得彼此的脚步更沉了些。孙健忽然明白,他们留在现代,或许不只是为了自己生活,更是为了在某种意义上“守护”——守护那些跨越了千年的记忆,守护那些不该被遗忘的忠勇与坚守。
回到家时,母亲已经做好了晚饭,见他们回来,连忙问:“出啥事了?脸都晒红了。”
“没事,妈。”孙健笑了笑,“就是去山里转了转,看了看老朋友。”
扶苏也笑了,接过母亲递来的毛巾:“是,看到了很多值得记在心里的东西。”
饭桌上,肉夹馍的香味依旧浓郁。孙健咬了一大口,忽然觉得这味道里,除了家的温暖,还多了些别的——是责任,是牵挂,是跨越了时空,却始终滚烫的人心。
他看向扶苏,对方也正看着他,两人眼里都带着一种默契的坚定。有些事,他们或许改变不了过去,但至少,可以守护好现在,让那些值得被记住的,永远留在时光里。
石门山的事像一块投入湖心的石子,虽渐渐平息,却在孙健和扶苏心里漾开了圈长久的涟漪。几天后,李教授打来电话,说在那座被盗古墓的残留碎片里,发现了一枚刻着“蒙”字的青铜印章,结合史料推断,极有可能是秦将蒙恬麾下那位镇守石门山的副将——正是扶苏当年提过的那位老将军。
“找到了就好。”挂了电话,扶苏望着窗外的老槐树,轻声说,“至少,他的名字没被偷走。”
孙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他知道,这枚印章对扶苏而言,不止是“找到名字”那么简单,更是对一段历史、一种精神的确认。
从那以后,两人多了个新去处——市博物馆。每周三下午,只要铺子不忙,他们就会骑着自行车去博物馆,在秦代文物展厅里待上大半天。扶苏看得格外认真,隔着玻璃柜,手指轻轻点过那些剑戈、陶俑、瓦当,像是在与老朋友打招呼。
“这把剑的锻造工艺,比阳安城兵器坊的稍逊一筹,但淬火技术更精。”他指着展柜里的青铜剑,跟孙健小声说,“回去可以让铁匠们学学这种淬火法子,能让刀刃更坚韧。”
孙健拿着手机,把剑身的纹路拍下来:“记下来了,回头画成图纸。”
有次,他们碰到一群来参观的小学生,讲解员正指着一幅秦代疆域图介绍:“……当时的咸阳城,是全国的政治中心,而石门山一带,是重要的军事要塞……”
扶苏站在孩子们身后,听得格外专注。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指着地图上的阳安城位置(那时还只是个小驿站),好奇地问:“老师,这里是什么地方呀?”
讲解员愣了愣,说:“这里在秦代还只是个不起眼的驿站呢。”
扶苏忽然蹲下身,温和地对小姑娘说:“很多年后,这里会变成一座很美的城,有宽阔的街道,有热闹的市集,还有很多善良的人。”
小姑娘眨着眼睛:“叔叔,你怎么知道呀?”
“因为……”扶苏笑了笑,眼里闪着光,“我梦见过那里。”
孙健站在一旁,看着他和孩子们说话的样子,忽然觉得,或许扶苏说的“梦见”,正是他用一辈子去守护的现实。那些在阳安城的日日夜夜,早已成了他生命里最鲜活的记忆,即便跨越时空,也从未褪色。
博物馆的馆长听说了他们对秦代历史的了解,特意邀请他们担任志愿者,帮忙整理一些民间捐赠的秦代文物碎片。扶苏欣然应允,每周去博物馆两天,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拼接那些破碎的陶片、瓦当,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时光。
有次,他拼好了一块刻着“安”字的瓦当,激动地拉着孙健来看:“你看!是‘安’字!跟阳安城的城徽里那个‘安’字,写法几乎一样!”
孙健凑近一看,果然,瓦当上的篆书“安”字,笔画舒展,透着股安稳的气息。他忽然想起阳安城的城门上,那块由扶苏亲笔题写的“阳安”匾额,阳光下熠熠生辉,映着百姓们平和的笑脸。
“说不定,当年筑这座瓦当的工匠,跟阳安城的工匠还有亲戚呢。”孙健打趣道。
扶苏却认真地点头:“很有可能。那时的匠人走南闯北,手艺跟着人走,人到哪儿,‘安’的念想就带到哪儿。”
他把那块瓦当的样子画下来,旁边写着:“愿天下安,愿人人安。”这几个字,他写得格外郑重,像是在许下一个跨越千年的承诺。
日子就在这平平淡淡的忙碌中流淌。孙健的修配铺生意越来越好,他收了个年轻徒弟,教他修自行车、配钥匙,把自己的手艺一点点传下去。扶苏则成了博物馆里小有名气的“秦代通”,不光帮着整理文物,还常给游客讲解,他讲的故事里,不光有史料记载的战争、制度,还有很多“民间的日子”——农夫怎么种地,工匠怎么打制农具,妇人怎么织布,孩子们怎么在巷子里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