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明的目光从远处的赤渊缓缓抽回,转而落在李元景与中微子二人身上。
他眼神平静却带着一股穿透力,缓缓问道:“既然你们说赤渊是隔绝妖族的屏障,那我倒想问问,赤渊与太古铜门,哪个危害更甚?”
此话一出,李元景与中微子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答道:“自然是太古铜门……”
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裴昭明那愈发戏谑的目光。
裴昭明没有说话,只是一昧地盯着二人,眼神中充满了戏谑、审视,甚至还带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
那目光如同实质,看得二人没由来地头皮发麻,后背渐渐渗出冷汗。
片刻之后,裴昭明朝着身后的酒桌一招手,一壶酒、一个酒杯瞬间从桌上飞起,稳稳落入他的掌心。
他拔开酒壶塞子,将酒杯倒满,仰头满饮一口,神情却突然变得有些悲天悯人,缓缓开口。
“是啊,连你们也觉得是太古铜门危害更甚。可这“危害”,危的是你们镇死军的根基,害的是你们四意门的利益得失,对吧?”
话说到这,裴昭明将酒杯中剩余的酒液猛地泼向窗外的茫茫风雪之中,酒液在空中化作细密的水珠,瞬间被寒风冻结成冰粒。
“可你们从未有人去考虑那些生民百姓的活路。随手问一个三岁小儿都知道,赤渊未出现之前,他们虽然过得清贫,但生活起码还有盼头。”
只见裴昭明淡然一笑:“如今呢?颠沛流离,连生存都成了问题,这就是你们口中“屏障”带来的好处?”
说罢,裴昭明的目光锐利地扫向李元景,语气中充满了讥讽。
“兵乃民之卫,民为兵之本。戍边镇守,本就是你们镇死军的天职。可如今,你们却将守护边疆的希望,寄托在赤渊上,靠着灾祸来阻挡灾祸,多少有些不配“镇死”这两个字。”
“你……放肆!” 李元景闻言,瞬间勃然色变,身上的气血之力骤然爆发,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灼热起来。
却只见裴昭明毫不在意他的怒火,只是轻轻摆了摆手,调转话锋,将目光投向一旁的中微子。
“若说镇死军是失职,那你们这些所谓的修仙宗门,恐怕就算是失德了。”
中微子身为修行之人,心性远比李元景这种武修更为沉稳。
他压下心中的波澜,面不改色地拱了拱手,语气平静地说道:“方教主此言,未免太过绝对。愿闻高见,也好让我等知晓,我四意门究竟何处失德。”
“失德这词,不是很好理解吗?”
裴昭明将手撑在冰冷的城墙上,目光再次投向远处的赤渊,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换句大白话来说,就是“缺德”’。哪有什么高见不高见的,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说到这,裴昭明突然转过头,朝着中微子咧嘴一笑,笑容中却满是嘲讽。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们这些宗门,本就是趴在大周百姓身上吸血的角色,平日里只顾着自己修行,什么时候如此善心大发,跟我谈什么苍生大义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愈发锐利:“如此不符合你们人设的举动,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你们在这件事里,有利可图。而这“利”,显然就落在这赤渊之中。”
闻言,中微子的眼神中陡然闪过一抹惊讶。
但他依旧镇定,神情泰然自若地说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等修士探寻机缘,本就是顺应天道,何错之有?”
“何错之有?” 裴昭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讥讽地回呛道,“那你没听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吗?你们也配叫顺应天道?”
说到这,裴昭明的目光突然转向原本恭敬地站在中微子身后的林清雪,语气带着几分玩味:“你说你们缺德也就罢了,还小气。送个东西,都要在里面加点料,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中微子依旧维持表面的平静,他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辩解。
“防人之心不可无。虞姑娘此前被妖雾侵蚀,我等也不确定她的妖性是否彻底清除,在血竭续断花中加入些许压制妖气的药材,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她妖性尚存,我等也好及时做出反应,避免酿成大祸。”
“哦?是吗?” 裴昭明脸上的嘲讽之色更浓,“防得是妖性还是那人身回复之法?”
此话一出,中微子那一直云淡风轻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虽然只是不易察觉的一怔,但还是被裴昭明精准地捕捉到。
只见裴昭明抱手在胸,上下打量着中微子,语气带着几分探究:“你为何对我这恢复人身的方法,如此防备?或者说,你是在害怕什么?害怕这方法,会打破你们如今的“平衡”?”
“嗯?”
这一刻,中微子终于动容,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有没有一种可能,”
裴昭明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几分戏谑,“我这恢复人身的方法,不仅能让虞静这样的人恢复神智,还能让那些被你们刻意控制的“妖族”,也恢复神智?到时候,他们若是说出些骇人听闻的事情,可就不大好了吧。”
裴昭明越说越起劲,眼神也变得愈发锐利。
反观中微子,脸色却是越来越凝重,气息已不自觉地出现震颤。
“这赤渊,好歹也出现了千百年。”
裴昭明继续说道,“虞静这情况若只是个例倒还好说,可这显然不可能。可那么多被妖雾侵蚀的人,那些所谓的“人妖”,都去哪了?”
裴昭明笑着看向中微子,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总不可能,都逃到赤渊对面的妖族地界去了吧?”
裴昭明再次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酌一口后,又将剩余的酒液洒进窗外的风雪之中。
“我大胆假设一下,这些“人妖”,其实是被有心人暗中控制起来了。利用他们身上被妖雾改造的特性,去做一些常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他笑吟吟地看着中微子道:“比如,探寻赤渊深处的秘密,或者开采某种只有妖族才能接触的资源。”
说到这,裴昭明伸手指向一旁早已面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的虞静,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
“可惜啊,这小姑娘之前做的事太过伟大,就算是你们四意门想对她下手,朝廷也不会放任不管,毕竟她是个很好的榜样,能安抚民心。”
话至于此,裴昭明又往虞静即将崩塌的心神之上,投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朝着李元景努了努嘴,语气平淡地对虞静说道:“这番骚操作下来若是没有镇死军的的默许,你觉得,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能在镇死关眼皮子底下继续下去这么多年吗?”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虞静的脑海中炸开。
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瞬间瘫坐在地,眼神空洞,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与绝望。
而原本面色铁青、怒火中烧的李元景,也被虞静倒地的响动吸引了目光。
他看向虞静,眼神中没有歉意,只有几分不忍与叹息,仿佛在说:“事已至此,你知道了也好。”
宴会厅内的气氛,彻底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