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明宫内,辅仁帝正在听舒公公向他汇报二皇子遇刺的详细情况。
舒公公说:“那封邀请函是个无头公案,四皇子也收到了,表面上看的确是三皇子邀请的,道理也说得通,所以四皇子也无丝毫怀疑地赴约。只是三皇子予以否认,笔迹也的确不是三皇子的,但上面加盖的私章是三皇子的,见章如见人,两位皇子都信以为真。三皇子说,此章大约在一个月前就丢失不见。当时也未在意,因为他自己私章有好几个,以为这一个是不慎放在哪里一时找不到了,过段时间自己又会突然跳出来。二皇子遇刺的时候,四皇子也刚刚出门,但路上就听说了此事,吓回去了。”
辅仁帝问:“暗卫怎么说?”
舒公公说:“派过去保护二皇子的暗卫提到了那名刺客的身手,绝对是超一流水平,但不知什么原因,对方隐藏了一点功力,没用全力,感觉并不是真想要二皇子的命。暗卫说,从身手看无法判断是否是吕国锵,毕竟都是使剑,用的也是吕家的剑法。但剑法可以模仿,内力却无法模仿,所以是不是因为这个,对方才未使出全力。”
辅仁帝哼了一声,说:“大概是有人看见吕国锵一直按兵不动,等不及了,跳出来挑起事端。至于是谁,左不出就是三个皇子中的一个,老二自导自演也有可能,只是可能性相对较小。”
舒公公低头说:“陛下英明。”
辅仁帝感叹道:“我这几个皇子,都不省事啊。各有所长,要是一个人能够集中到他们三个人的优点,那这个国家交给他们我也可以放心了。”
舒公公笑道:“陛下高瞻远瞩,三位皇子也是历练少了,说不定交给他们一些政务,可以让他们快速提高。”
辅仁帝说:“老二有吏部,老四有户部,独老三没有朝堂背景,也罢,我便交给他一些政务,让他建立自己的班底吧。”
舒公公迟疑说:“陛下一直不看好三皇子,说他心不在朝堂,现在看,他倒是沉稳了许多。”
辅仁帝说:“老三能力没问题,就是心性不佳,志不在此。近两年有所收敛,但听说最近又有点故态复萌,是不是有此事?”
舒公公说:“听说他迷上了一个艳名远播的姑娘,但三皇子分寸感是有的,以前他也这样放浪不羁,也许这次也是逢场作戏。”
辅仁帝说:“敲打一下他,不要闹得太不像话了。”
舒公公答应下来。
辅仁帝问:“今天安排的是哪个宫?”
舒公公说:“丰贵人身子不方便,看陛下想去哪里?”
辅仁帝想了想,说:“去皇后那里吧,跟她聊聊家常。”
晚饭后,孝端皇后逗弄了一会儿五皇子,他已经快六岁了,要入蒙学了。宫里为他分派了老师,是翰林院的老资格,如今已可背诵《三字经》、《百家姓》等幼儿读物了。
正说话间,传来陛下驾到的消息,皇后急忙起身迎驾,接着就疑惑地问道:“陛下此来凤翙宫,是有什么事吗?”
辅仁帝说:“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
这时五皇子还在宫内,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辅仁帝,然后一本正经地行了大礼,字正腔圆地说:“儿臣给父皇请安!”
辅仁帝呵呵一笑,问道:“这么晚了,还不去歇息吗?”
皇后代他回答道:“哀家一般晚间会过问一下他的功课,督促他复习巩固,让他讲一讲先生当天教的是什么。”
辅仁帝问:“哦,今天先生讲的是什么呢?”
五皇子答道:“先生今天讲的曹子建的故事,还教了七步诗。”
说完就声情并茂地背诵起来:“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此语触动了辅仁帝的心事,他一时万千感慨,不知从何说起。皇后大约也有点明白辅仁帝的想法,于是打岔道:“不早了,把五皇子带下去吧。”
五皇子下去后,皇后关切地问:“老二遇刺的事,真的是老三干的吗?”
辅仁帝说:“老三老四都有嫌疑,就连老二,也不是那么干净。”
皇后长叹一声,劝解道:“陛下还是要多保重龙体,儿子太能干,各逞所能,本是好事,就怕两败俱伤,于社稷不利啊。”
辅仁帝说:“如今他们都渐长,就连老四,都有了嫡子,心性都有所稳定,如今把东宫定下来,时机也算是成熟了。”
皇后一惊,问:“陛下有了人选?”
辅仁帝说:“没有,只是有感于他们争来争去,不如早定下来,国本固定。”
皇后欣慰地说:“这才是正理,哀家平时看着他们三个争先恐后的,提心吊胆得很。”
辅仁帝突然问:“皇后有中意之人吗?”
皇后叹道:“这三个皇子都不是哀家所出,所以哀家对他们一视同仁,定谁都没有意见。不过,哀家认为选东宫肯定要从社稷考虑,人品,心性,能力,缺一不可,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孝顺。”
辅仁帝点点头,说道:“朕的确是举棋难定啊。”
四王妃诞下嫡子后,方良在四皇子府上见到了公主,方良是事先探听到了公主的出宫时间,然后跑过去候着的,反正他要找一个理由太简单了。
两个人还是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公主在为两个人的将来谋划,但方良却帮不上半点忙,这让方良太过难堪,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时值隆冬,两个人也没理由在室外单独说话,只好在热闹的气氛中淡淡地寒暄两句,反而是四皇子兴致勃勃地拉着方良到书房谈话,方良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他去书房。公主看着他家犬一样的神态,忍不住心头暗自好笑。
四皇子悄悄地问方良:“你帮我打听一件事,就是晴明河钟萃舫的雨奴姑娘,是不是失踪了?我不太方便去问这个消息,你详详细细把经过说给我听。”
方良答应了,顺便问道:“你是不是被裕王下了不准再去花船上玩的禁令?”
四皇子尴尬地点点头,说:“皇叔也是为我好,这事你知道就行了。但我担心雨奴姑娘出了什么事,你心里明白就好,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线索。”
方良又问:“这事王妃知道吗?”
四皇子一瞪眼,说:“她怎么可能知道?你不要说漏嘴哈。”
方良笑道:“我什么时候在王妃面前说过话?见都没见两次。”
四皇子补充道:“公主也不能说,你平时说说笑笑的嘴上没把门,公主经常跟王妃说悄悄话,我怕传到她耳朵里。”
方良点头:“知道了。我马上去办。”
这事方良还是先跟顾韬晦说了,顾韬晦想了想,说:“此事只怕不简单,如果是裕王把人绑了,不至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怕有人要在这里面做文章。”
方良满不在乎地说:“做文章又如何?反正也只有四皇子头痛。”
顾韬晦提醒他:“这事你还真要仔细一点,如果感觉到危险,马上停止。”
方良当晚就去了钟萃舫,先问老鸨,把雨奴姑娘叫来作陪。老鸨陪笑道:“方爷,雨奴姑娘早不做了,爷是有段时间没来了吧?雨奴姑娘老家出了点事,她回老家了。”
方良顺手递了块银子过去,说:“我每次来都点雨奴,别的姑娘我看不上,你能告诉我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老鸨脸笑成了一朵菊花,说:“估计要个一年半载吧,唉,等她回来,恐怕黄花菜都凉了,就连方爷这样的老客人,肯定都把她忘了。”
方良问:“什么事要耽搁这么久?不应该呀,正是最红的时候,她走了,妈妈岂不是死了一棵摇钱树?”
老鸨说:“可不是,但她是活契,早就赎了身,我也只能干瞪眼。”
方良眼珠一转,威胁她道:“你不老实,说假话敷衍我。你也知道,前几次四公子都点的她,最近四公子家里有事,特地关照我留点心。得罪了四公子,恐怕你也知道是什么结果。”
老鸨脸上的肉跳了几跳,见无人注意到他们,就压低声音悄悄说:“爷,实不相瞒,雨奴姑娘身子不方便,躲出去了。”
方良又悄悄塞了一锭银子给她,问道:“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鸨说:“她来跟我告假,说家里有事要走几天。但我心里门儿清,她肯定是肚子里有了,想去打胎。”
方良说:“这么隐秘的事,你咋知道?”
老鸨得意地说:“做我们这行,对姑娘们的月事都特别上心,当时雨奴姑娘月事都延迟了一个半月,我还偷偷见到她干呕的样子,不可能是别的原因了。”
方良问:“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老鸨为难道:“这个就不知道了。但想来应该在京都吧,她这个样子,也不合适到处跑。”
方良见她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了,就点了一个平时跟雨奴关系比较好的姑娘陪酒。
但这位姑娘一问三不知,方良暗道晦气,找了个借口把她换掉了。
就这样,一晚上换了三个姑娘,好在他使银子,老鸨自然不会跟钱过不去,就由得他耍阔。
最后还真让他给打听出来了,一个姐儿说:“雨奴姐姐临走的时候留了口信给我,说如果她弟弟来找她,可以问问是什么事。如果有急事,可以给一处地方留口信,她到时自然会知道。”
方良忙又撒出金叶子,那姐儿喜不自胜,也觉得出卖一个地址算不得什么,就把地址告诉了方良。
那是一家店铺,方良接下来细细去查了那家店铺的东家,发现了二皇子的踪迹,他心头了然,急忙把这事跟顾韬晦讲了。
顾韬晦沉吟道:“这么说,雨奴姑娘应该在二皇子手里了?但感觉雨奴是心甘情愿去二皇子那里的,问题是,她难道一开始就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有什么必要安插一个人在钟萃舫?这也不是他的风格啊。”
仲青插言道:“这种底层人打探消息的布置,倒像是瓦肆的风格。”
一语惊醒梦中人,顾韬晦像是瞬间开了天眼,说:“我一直觉得缺了一环,很多事情都串不起来,如果这事是真的,那么很多事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仲青也惊道:“难道二皇子跟瓦肆勾结在了一起?”
顾韬晦点头:“八成是这样了。如果他们两家是一家的话,那吕国锵真的就不是来刺杀二皇子的,而是来刺杀三皇子的。但是,不对,为什么没有对三皇子动手?”
仲青问:“三皇子又怎么知道吕国锵是来暗杀他的呢?还信誓旦旦指控说是二皇子委托的。”
顾韬晦道:“他自有他的消息来源,我们掌握的情报少,也无从揣测。但我总觉得吕国锵的出现和消失都特别不自然,不符合一个大宗师的气派。”
仲青说:“我们来理一理,吕国锵名为刺杀二皇子,实际上是刺杀三皇子,那二皇子就是贼喊捉贼,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危险,演戏给别人看。那么,吕国锵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呢?”
顾韬晦说:“也许我们的分析方向错了,如果吕国锵不为三皇子而来,为什么我们会视线聚集到三皇子身上呢?”
仲青说:“是因为三皇子向皇上告状说吕国锵是为他而来,也许这只是他想把水搅浑的作法。”
顾韬晦说:“不,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是知道了确定的消息,才会这么做的。如果这个消息是假的,谁会把这个假消息透露给他,目的又是什么呢?”
仲青说:“听说三皇子最近跟云门故径新来的绝色美人打得火热,会不会是那个人告诉他的?不然他也不至于那么相信这条消息。”
不得不说,经过两人拉锯般的梳理,已经无限接近事实真相了。
顾韬晦突然想到一事,但他觉得此事太过荒谬,不敢往下想,但仲青读到了,他惊讶地说:“不会吧?瓦肆真的敢委托人来杀皇帝?”
顾韬晦冷冷地道:“瓦肆什么事不敢?”
仲青补充道:“而且二皇子也是知情人,是不是委托人里也有二皇子一份啊?”
顾韬晦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