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任大保想要买自家的钉子,柳树下很高兴。
可等任大保说了自己的方案后,他的头要的跟拨浪鼓似的。
因为本钱不够,所以任大保想邀请柳树下去济南府,给他十五天,最少十天,他可以把这批货全部卖掉,结清货款。
大概也感到这种模式很难谈下来,任大保提出先交100元定金,逾期不退。事成后多给一成的货款,并且在济南府期间,柳树下吃、喝、玩的费用他全包了。
但这是一厢情愿,货到地头死的道理谁不懂?柳树下是年轻,但不是傻。
你大明什么治安条件,能跟租界比么?我傻乎乎跟你去了济南,你再来个杀人夺宝,到时候我跟哪儿说理去?
知道这种事不好谈,任大保也没强求。每日都在街上瞎溜达,看看别人怎么进货的。但一来二去,觉得还是钉子这生意最适合自己,所以他还去柳树下摊位盘桓一会儿。
回回也没空着手,带只烧鸡,或者猪头肉之类的,还跟柳树下整两口小酒。
很快就过去了五日,这期间柳树下的钉子也卖掉一些,但可能头批来租界探路的以小商贩居多,普遍购买力不强,他也就出了万把根钉子,还是修补渔船用的大钉为主。
俗话说,吃人嘴软。时间稍长,柳树下对任大保的观感也不错,年轻人出去转转的心思也开始萌动,但他也牢记老爹的教诲:
“咱小门小户的,出去做事一定要谨慎,保命为主!”
他家的公司其实就是一家七口人,外带两个工人,还都是沾着亲的那种。要不也不至于让他一个毛没长齐的年轻人,自己一个人出来卖货。
真正让他下决心把货卖给任大保的,是炉神汽车的贴出了铁场招工布告。生意人对此类消息都很敏感,有了铁场,那制钉厂还会远吗?
思前想后,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可靠的代理商,能够深度合作的那种。
所以带着赌一把的心态,他最后同意与任大保合作。
不过事先他也去临淄县府做了备案,报备了他近日的去向,万一真回不来,好歹有人往家里报个信。
结果接待他的县府办公室主任告诉他,县里刚成立了一家保镖公司,你可以上他家租一个贴身保镖,护卫之余,还可帮着干些力气活儿。
租金也不贵,若只往济南府行走,一个月才20元钱。因为两边花钱勾兑路条等事,也是需要打点的,如今只保到西三府。
出了山东地界,人家也护卫你,但事先约定好,万一是不可为,保镖是要跑路的。
而且这期间的伙食、住宿也是要雇主承担的。
柳树下大喜,思量不过花十元钱,能买一个保险,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柳树下带着保镖和货物,跟任大保去了济南府。
沿途见到不少乞食的流民,剪径的强盗。但任大保他们都是与老乡约好同行,组成几百人的商队,伙计个个带刀枪,也是没出什么事。
回到济南,任大保把柳树下安排在家中住下,自然免不了设宴宽待,又请来一些相与,个个在酒桌上吹嘘,自己能卖多少货。
任大保的确是个做事的,次日清早,就带着样品,与伙计们分头推销。
一连三日,伙计们跑的脚不沾地,个个脚上起水泡,任大保最是心急火燎,嘴角起了一层皮,嘴里还生出几个火泡。
真就没想象的简单,他以前做食盐买卖的时候,经常能碰到有主顾跟他打听别的货物,其中就有不少要铁钉的。
没想到亲自这么一跑,就跟见了鬼似的,一个个都说从没跟他要过钉子,搞得他都有些神经错乱。
也不是全无收获,总共推销出去约么5万颗钉子,预想中翻几倍的暴利没有,均拉八扯下来,一倍左右的毛利还是有的。
柳树下看在眼里,并没催促,反倒安慰起任大保:“老哥你已经不错了,比小弟强多了。”
其实现在台湾铁钉竞争很大,而他手里的这批货,其实是这些年库房存下的尾货,要是在台湾卖的话,连500元都没人要的。
他家的厂子一年流水也不过一万多元,要能把这批货卖出,那可是一大笔利润呢。
是,塞国人的工资高。但你一平头老百姓凭什么跟人当官的、读书人比啊?像柳家这种已经算是吃到一大口时代红利的了。
这一点,和同样是商人的任大保一对比就很明显。两家差不多同时起步,任家在济南府还小有势力,根本不是柳家当初能比的。
任大保却不知柳树下心里的小九九,急的跟什么似的。好在他媳妇点拨了一下,这才不情愿地提着礼物,上了老丈人郑屠家。
郑屠早年杀猪为生,在街上可是一霸,手下聚拢了几十个打手。
说家财万贯有些夸张,可人家在济南府有宅子有地,手里大把银钱使着,平日也无人敢惹。但他有一样不顺,正房妻子和几位妾室所出皆是女孩,一连五胎都是女儿。
后来经人指点,郑屠突然就洗心革面,开始信了佛,气质都在往慈眉善目转化。
前些年,郑屠新纳的小妾终于给他生了个儿子,虽是庶出,但总算有了后。
这里就有些微妙了,说起来任大保的妻子可是郑屠唯二的嫡女,原本是要继承家产的。可有了这个庶子,那老郑家的家业可就和任大保没什么关系了。
宗法制度和习惯法都是这样规定的,你在这种环境之下,也没什么法子好想。要是你娘家的势力很大,那又另当别论。
你说任大保和他媳妇儿一点儿想法没有,那不可能,但若因此怄气,倒也不至于。只是任郑氏和她那个亲妹妹有时见面,会带些八卦回来,让人听了不怎么舒服。
翁婿之间难免有些芥蒂,除了年节之外,彼此走动就不如从前那么勤快。
郑屠正在自家后花园,带着一四五岁的稚童逗弄鹦鹉,见到女儿女婿,也很高兴。
聊了一会儿后,才发现女婿自作主张,想舍弃食盐营生,去卖什么铁钉。你卖铁钉也行,但又没那本事,弄一堆没法手势的手尾,跑来让自己擦屁股,顿时气得指着鼻子骂:
“当初老子鬼迷了心窍,原想着与你老子是街坊,你家儿子多,能与我家中和一二,但谁知你们兄弟,个个是狗肉上不了台盘!”
“你那水商的营生,是我铺垫了十余年的相与,拿了白花花的银钱给人家,才肯赏你口饭吃。”
“起初你也老实,我女儿嫁与你,不求绫罗绸缎,起码能吃得上肉吧。”
“哎!你老子杀了半辈子猪,何曾短了你们娘们嘴里那点儿嚼谷。”
这人一老,再坏的人也会注重儿女亲情,说的自家女孩儿眼泪跟着打转。打个圆场,任郑氏哽咽着说道:
“爹,哪有您说的那么艰难!我即嫁了他,吃糠咽菜也愿意,何况他对我一向很好,至今连房妾室都不曾娶。”
“这回夫君不知深浅,有些踩空了,他能力到这儿了,我原想着娘家拉扯一把,万幸我家生意有个起色,将来好歹能扶助我这小兄弟一二。”
“他如今才这么大点儿,咱家人丁单薄,我们若是再不护着,您从前可没少得罪人,他那细胳膊腿儿能不能顶得住?”
任郑氏是了解老爹软肋的,软绵绵递了些话儿,说的郑屠低头沉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