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生何出此言呢？”
赤子温和问道。
杨岱道：
“这磨剑之音暗藏后手，高亢的音律烈而不断，余音别有转折，应该是故意引诱琴音切入。”
果不其然，无论琴音如何浩浩荡荡，磨剑声始终犹如一根纤细地丝线，弱而不断。表面上似乎郁离占尽上风。
但细细聆听，却似乎是被磨剑声牵着鼻子在走。
随着磨剑声由轻而重，琴音不得不跟着水涨船高，左冲右突，竭力挣扎。
梵净的剑气已经到了虚实皆生相的地步，如果截断剑气，那么它就是虚像，如果不抵抗，那么它就会化成真实的剑气，斩断敌手的脖颈，夺走性命。
郁离在努力抵抗。
但是，磨剑声源远绵延，绵绵密密，犹如无穷无尽。
“郁离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杨岱摇摇头。
此时，磨剑声由轻转重，由重复轻了数百遍，彻底压制住了琴音。
形势完全倒向了梵净，除非郁离出剑，否则劣势会渐渐化成败势。
然而一旦出剑，便意味着第一轮交锋的失败。
杨岱灵台向外延伸，试图感应梵净的气机波动。
灵台游走间，倏然遇上另一股庞大的灵台，杨岱默察这股神识地源头，竟然是玄牝。
两人对视一眼，灵台悄然错开，对彼此用意了然于心。
却又各自装糊涂，什么也不做。
“铮一一”
郁离手指突兀外勾，硬生生崩断了一根琴弦，刺耳的声音顿时划破磨剑声，
紧接着郁离一番雨打芭蕉的轮指，利用来之不易的喘息机会，强行与磨剑声争斗，
以求取胜。
但他的处境变得艰难起来，越发的险象环生。
半注香过后，磨剑声又压过了琴音，不得已，郁离再次崩断了一根琴弦，苦苦支撑颓势。
杨岱叹了口气，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除非郁离使用道德宗的不传神通，否则他必输无疑。
而现在，双方还未正式开战，怎么可能施展这等神通。
一道滚滚剑气犹如天河倾泻，照得漆黑的殿石白亮如昼。“
梵净主动催剑气，隔断了第三根琴弦，摆明了是要赶尽杀绝。
黝沉无光的石头表面隐约浮动着暗纹，暗纹玄奥深涩，线条复杂难辨，仿佛遵循着某种天地至理缓缓流动。
梵净磨剑的动作、声音和磨剑石上的暗纹保持着相同的韵律，只是威势比原先更加凶猛。
这才是磨剑术的精髓所在。
磨剑声中蕴含天地至理，磨掉了剑刃的锐气，让剑变得坚韧柔顺，而后剑气激涌，一鼓作气摧毁目标
梵净巧妙借助磨剑石上的暗纹，带动磨剑声与剑气，看似是他在出手，实则只是充分挥了磨剑石的特性！
换句话说，梵净能把一件死物挥到如此淋漓尽致的地步，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天下万物，皆有特性，梵净掌握了特性的本质，将自身与外物水乳交融，从而令万物皆为他用，如臂使指。
这样的境界，简直骇人。
第四根琴弦嘎然崩断！刺耳的音波犹如激射的利箭，钻入磨剑石。
郁离终于力挽狂澜，瞧破了对手奥秘，磨剑石上的暗纹裂开，再也无法流动。
磨剑声被迫中断，漫天剑气犹如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撞击在殿石上，碎屑飞溅。
这些碎片都蕴含着梵净的剑气，若是落在人身上，即使仙家恐怕也会受伤。
但是梵净却毫不在意，他一扬长袖，衣衫猎猎，扫开了满地碎末，露出了古朴的剑匣。
这剑匣足有丈许见方，厚重沉稳，铭文遍布，散发出淡淡幽光。
“倒是不错。”
梵净缓缓抬头，闪亮的银向后披散，露出一张苍老枯败地面容。
他的脸上皱纹密布，几乎覆盖整个额头，嘴唇乌紫干瘪。
一缕缕青色的胡须犹如钢针，凌厉且霸道，显示着年轻时候曾经叱咤江湖的峥嵘岁月。
“你叫郁离对吧。”
梵净开口了，他的嗓音嘶哑，犹如刀割，但是字字珠玑，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是。”
郁离拱手回答。
“你很聪明，知道用什么办法来拖垮我。”
梵净点点头，赞许道：
“不过，你想赢我，还差得远呢。”
“前辈说笑了，晚辈只是学艺不精而已，还请前辈多担待。”
郁离微微躬身，谦逊低调。
“嗯，孺子可教。”
梵净道：
“既然如此，那咱们继续。”
梵净缓缓立起。满殿乱窜的剑气纷纷射向四周石壁，石壁上的暗纹立刻流动起来。
刹那间，庞大的宫殿化作循环奔涌地剑潮，扑向郁离，欲将他吞噬淹没。
“轰隆”
巨响震荡八方，殿内的桌椅茶具统统粉碎，连墙体都出现了细微的龟裂。
这场景极其惊人，令人心悸胆寒。
好在杨岱及时出手，挡住了剑潮。
剑潮汹涌澎湃，如山呼海啸，迅速向着郁离卷去，似要将他绞成肉泥。
郁离翩然而动，十指抚琴，姿态迤逦，时而如电闪雷击，大开大阖。剑气一旦触及指影，顷刻烟消云散。
到后来，郁离的十指生出清莹灵气，缭绕流转。
“好！”
梵净森然道：
“我开始有点兴奋了，可别让我失望。”
双掌一搓，剑气消散无形。
“还望不吝赐教。”
郁离好整以暇地道，指间弥漫的清气化作崇山峻岭，向梵净当头压下，气势浩瀚，雄浑无匹。
梵净右脚踏出，剑气凝聚，化作剑龙咆哮，撕扯虚空。
剑龙横冲直撞，撞塌了层层叠叠的巍峨山峰。
最终它冲破阻拦，狠狠撞击在了郁离的指尖，将他的指影碾灭。
这剑气太过刚烈，竟然丝毫不给郁离留下退路，完全就是拼命的架势。
郁离眉毛一挑，指尖迸发出一缕缕晶莹的雾气，像是一柄柄小剑。
这雾气凝练锋利无比，瞬间便洞穿了剑气。
随即剑气溃散。
郁离显然也深谙虚实皆生相的妙术，甚至造诣比梵净更高，后者只能局限于剑气变化，郁离却可以幻化出山峰这样的实物，
进攻时真假莫辩，防守时又绵延千里，攻守兼备。
“有点意思。”
梵净哈哈大笑起来，身躯摇曳，忽左忽右。
“这是……？”
郁离眼眸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