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整个燕子坞仿佛被浓稠的黑暗包裹,寂静无声。
唯有淅淅沥沥的雨丝,如泣如诉地敲打着窗棂,仿佛在为这暗夜谱写着一曲悲歌。
慕容博独自一人枯坐在密室之中,四周弥漫着陈旧的气息。
泛黄的典籍整齐地排列在书架上,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古老的兵器或挂于墙上,或置于架上,虽已褪去当年的锋芒,却仍隐隐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
墙上悬挂的燕国地图,在摇曳的烛光下,光影变幻,仿佛也在无声地诉说着往昔大燕的辉煌与今日的苍凉。
慕容博那枯瘦如柴的手指,沿着地图上的线条缓缓移动,轻轻抚过每一处关隘,每一寸土地,仿佛在触摸着大燕曾经的心跳。
他的眼神中满是追忆与不甘,往昔大燕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场景,如潮水般在他脑海中不断翻涌。
那些辉煌的过往,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热血沸腾的时代。
“大燕的江山,本不该如此落寞!”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充满了悲怆与坚定,在这寂静的密室中回荡。
当他的思绪转到萧峰身上,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妒火。
萧峰如今在江湖上威望极高,在辽国更是身居高位,这样的成就让慕容博满心嫉妒。
“一个契丹人,凭什么能有如此成就?”
他愤怒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似乎想用这种疼痛来宣泄心中如潮水般的不甘与愤怒。
慕容博为了复国大业,苦心积虑多年,殚精竭虑,付出了无数的心血与汗水,然而至今仍未能实现心中的梦想。
而萧峰,不过短短数年,便已站在了权力与武功的巅峰,这巨大的落差,怎能让他甘心?
他又忆起在少林寺中那段漫长而煎熬的蛰伏岁月,每日都要装聋作哑,忍受着无尽的孤寂与屈辱。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折磨,然而他始终咬牙坚持,只为等待一个能让慕容家复国的机会。
可是,这个机会却如同镜花水月,看似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难道我慕容家,真的要就此没落?”
绝望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他的双眼,但很快,那眼神又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不!我不能放弃,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要拼尽全力!”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语气决绝而果断。
想到儿子慕容复如今的失败与落魄,慕容博心中充满了愧疚与不甘。
他将自己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慕容复身上,倾尽全力培养他,传授他各种武功和谋略。
然而,慕容复在与萧峰的争斗中,却屡屡受挫,如今更是变得疯狂而偏执。
“是我错了吗?”
慕容博第一次开始对自己的教育方式产生了怀疑,“还是这命运,对我慕容家太过不公?”
但很快,他就将这些疑虑抛诸脑后。
在他心中,复国大业高于一切,其他的都显得微不足道。
“萧峰,你不过是一时得势,我慕容家的复兴,谁也无法阻挡!”
慕容博眉头紧锁,目光落在桌上那封刚刚送来的密函上,上面的字迹如针般刺痛着他的双眼——萧峰此刻正在洛阳丐帮总舵坐镇。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轻轻敲击,脑海中思绪飞转,渐渐地,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萌生,他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毕竟,萧峰如今身处洛阳丐帮总舵,独自一人,不像在辽国皇宫那般,身边环绕着众多大内高手和军队,戒备森严得如同铁桶一般。
虽说萧峰自身武功登峰造极,在江湖上罕有敌手,但慕容博心中却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他心中暗自盘算着,只要自己请出老祖宗慕容龙城出山,再联合上儿子慕容复,慕容家三代高手一同出手,以他们的武功和谋略,绝对有把握拿下萧峰。
慕容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深知这一战的重要性,若能成功,不仅能除去心头大患,更能为慕容家的复国大业扫除一大障碍。
“对了,还有鸠摩智。”
慕容博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那个一直住在燕子坞的吐蕃国师鸠摩智,此刻在他眼中,俨然成了一枚可利用的棋子。
到时候让鸠摩智打头阵,凭借他的武功,先扛下萧峰的攻击,必定能分担不少火力。
如此一来,己方胜算又多了几分。
想到这里,慕容博仿佛已经看到了萧峰倒在他们慕容家三代高手围攻之下的场景,复国大业似乎又近了一步。
他嘴角的笑意愈发深沉,那笑容中夹杂着野心、贪婪与决绝,在摇曳的烛光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森。
这一战,他志在必得,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让萧峰成为慕容家复兴之路上的垫脚石。
……
与此同时,夜雨正敲打着燕子坞的黛瓦,发出清脆而单调的声响。
鸠摩智独自枯坐在客房的蒲团上,手中转动的念珠突然“啪”的一声断裂,檀木珠子如散落的星辰般滚落满地。
烛火在穿堂风的吹拂下,明灭不定,将他削瘦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砖墙上,宛如一幅诡异的修罗图。
鸠摩智望着断裂的念珠,喉结不由自主地剧烈滚动。
这串佛珠意义非凡,是他初入中原时,吐蕃赞普亲自赐予的信物。
想当年,他手持火焰刀纵横西域,以吐蕃国师之尊,在谈笑间便能折服三十六国高僧,是何等的风光无限,意气风发。
可如今,时过境迁,他却如同惊弓之鸟般,蜷缩在慕容家的屋檐下,甚至连回吐蕃的勇气都已丧失殆尽。
“都是那慕容博的诡计!”
鸠摩智突然怒喝一声,猛地抓起案上的铜灯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墙壁。
随着一声巨响,震落的墙灰簌簌地落在他的肩头,仿佛是命运对他的无情嘲讽。
记忆如毒蛇般缠绕着他,让他痛苦不堪。
在藏经阁内,慕容博以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为诱饵,诱使他鬼迷心窍地与之一同追杀萧峰。
结果,他被萧峰的降龙十八掌震碎护体神功,险些命丧当场。
如今回想起来,那慕容博递来的哪里是什么武功秘籍,分明是将他牢牢困住的枷锁。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鸠摩智猛地缩紧僧袍,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萧峰那如渊般深邃而冰冷的目光。
在少室山的那场激战,萧峰单掌便劈开了他引以为傲的火焰刀气,那一刻,萧峰眼中迸发的杀意几乎凝结成实质,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契丹人若要寻仇,莫说燕子坞,便是吐蕃王宫也保不住我......”
他的牙齿止不住地打颤,将冰凉的手指贴在滚烫的额头上,试图驱散恐惧,然而后颈的寒意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案头放着吐蕃使者送来的密信,烫金的文书上,赞普殷切期盼他归国主持法会。
鸠摩智颤抖着将信纸凑近烛火,眼睁睁看着那“国师”二字在火苗中渐渐蜷曲成灰。
他何尝不想重登吐蕃的金刚宝座,重拾往日的荣耀?
可是,一旦他独自一人踏上归途,以萧峰的武功和势力,他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慕容老儿说要共抗萧峰......”
他对着灰烬冷笑,笑声中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奈与自嘲,“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困兽罢了。”
夜风裹挟着太湖的湿气,呼啸着灌进屋子。
鸠摩智下意识地望向房门,三年来,他早已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每有风吹草动,便以为是萧峰寻仇的马蹄声。
墙角的蛛网在风中轻轻颤抖,恍惚间,竟化作萧峰那威力无穷的降龙掌影。
他惊恐地慌忙抓起禅杖,然而定睛一看,才发现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罢了,罢了......”
他无力地瘫倒在蒲团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梁间的积灰。
曾经不可一世的大轮明王,如今竟沦落到要靠与慕容家结盟来苟延残喘。
远处传来慕容复癫狂的咆哮声,鸠摩智蜷缩得更紧了,在这燕子坞里,又有谁不是被仇恨与恐惧啃噬的困兽呢?
鸠摩智独自盘坐在蒲团之上,思绪如一团乱麻,纠结缠绕。
近日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他对未来的方向感到极度迷茫,内心充满了挣扎与思索。
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如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向萧峰偷偷投降,转而背叛慕容博一家。
鸠摩智心中暗自琢磨,若能在关键时刻,在慕容博背后给予致命一击,以萧峰的为人和当下的局势判断,必定不会拒绝自己的投诚。
毕竟萧峰武功高强,卓绝于世,在江湖上威名远扬。
若是能够追随萧峰,自己便有机会接触到更多高深莫测的武功秘籍,学到更为精妙绝伦的武功招式。
他深知,萧峰的武功境界已然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只要能留在其身边,必定能受益匪浅,武功更上一层楼。
而且,凭借自己敏锐的洞察力,鸠摩智察觉到萧峰似乎怀有一统天下的宏大野心。
而自己身为吐蕃国师,在吐蕃拥有深厚的人脉资源与广泛的影响力。
他坚信,自己完全可以利用这些优势,助力萧峰实现统一吐蕃的目标。
通过一系列手段收买人心,让吐蕃上下心甘情愿地归心于萧峰。
如此一来,自己对于萧峰而言,便具有极大的利用价值,萧峰没有理由不接受自己的投降。
想到这里,他激动地翻身坐起,黑袍下的双腿微微发颤,那是因为兴奋与紧张交织。
但他的眼中却难掩跃动的精光,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光明前景。
“吐蕃三十六国......”
他喃喃自语,枯瘦的手掌在空中虚抓,仿佛已经握住了吐蕃的万千铁骑。
“若能以国师身份将吐蕃纳入萧峰版图,这投名状岂不比慕容家那虚无缥缈的复国梦更重千倍?”
想起慕容复在屋内癫狂发癫的模样,以及慕容博那阴鸷莫测的眼神,他忍不住嗤笑出声。
在他看来,这群被困在复国幻梦里的燕人,怎能与萧峰手中强大的辽军铁骑相提并论?
鸠摩智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断裂的念珠,心中又涌起一个念头。
若能成功拜入萧峰麾下,不仅可以避免萧峰的报复,更能够近距离窥探降龙十八掌的奥秘。
“火焰刀若能融合降龙劲气......”
他越想越激动,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武功突破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一旦辽人铁骑踏破中原,他便是从龙功臣,届时必将权倾朝野,天下武学都将尽入囊中,又何必再在燕子坞像惊弓之鸟般担惊受怕?
狂喜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将他淹没。
然而,他瞬间清醒过来,死死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口中散开,疼痛让他恢复了些许理智。
铜镜里,他瞥见自己那因狂喜而扭曲的笑容,心中一惊,慌忙用袈裟掩住口鼻。
此时,窗外传来慕容家侍卫的脚步声,他立刻翻身卧倒,假装熟睡,指节却在枕下不自觉地攥成铁钩状。
他深知,此刻越是急切,越要沉住气。
慕容博书房的机关暗格,慕容复每日的习武路线,这些蛰伏三年默默记下的隐秘信息,终将成为他献给萧峰的见面礼。
待脚步声渐渐远去,他缓缓睁开眼,黑暗中,双眼闪烁着如狼般的寒芒。
只要撑到慕容家与萧峰开战那日,他便能在背后刺出致命一剑,让慕容家这百年望族的复兴梦,彻底化作献给新主萧峰的投名状。
一想到这些,鸠摩智不禁心潮澎湃,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未来。
他甚至开始幻想,若萧峰真的成就大业,自己说不定还能顺势成为大辽国的国师。
与如今跟着慕容家相比,这无疑是一条更为光明的道路。
慕容家空有复国的执念,却一直以来举步维艰,如同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飘摇的一艘破船,随时都有沉没的危险。
而跟着萧峰,似乎有着更为广阔的前景和无限的可能。
想到这里,鸠摩智的两眼瞬间焕发出光彩,原本因恐惧而略显萎靡的神情一扫而空,整个人变得意气风发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站在权力巅峰的辉煌景象。
然而,他毕竟是个心思深沉之人,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失态。
毕竟慕容博和他的老祖宗慕容龙城(扫地僧),皆是心思缜密、老谋深算之辈。
自己若想顺利实施这个计划,就必须小心翼翼,如同在钢丝上行走,千万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在他们面前,自己一定要沉得住气,像往常一样伪装好自己的情绪,绝不能让他们察觉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于是,鸠摩智强忍着内心的激动,立刻又压制住了脸上即将浮现的笑意,重新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一切都和之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