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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厉害的捞尸人的绳子,前后端分别会编上一层黑狗毛。
这条狗得是养在身边具有灵性的狗,头顶一缕,尾巴一缕。
这叫有头有尾。
捞尸人每捞上来一具尸体,要将逝者的头发裁下来一缕,还有心口位置的衣布,要扯下来一条,一起编在绳子中。
每捞一个,便会重复操作一次。
所以这条绳子,也代表着捞尸人的‘大功德’。
面前这条绳子之所以这么黑,正是因为上面缠满了头发和衣布,没个几十年都攒不下这么多。
我看向众人,冷声询问道:“刚刚除了有个年轻小伙子下去,还有其他人下去过吗?”
他们互相看看,一声不吭。
我微微深吸气,强压下心里的怒火。
这群人有功夫在这研究冰尸,竟然没一个人去关心一下水底的情况?
难道温伯谦的命,不是命?
我目光投向死寂的水面,询问道:“温伯谦下去多久了?有谁知道他的情况?”
王徽音强压着恐惧的情绪,颤声道:“前后加一起快一个时辰了,最近一次他将这些串尸送上来又折返回去,然后再就没有上来。
姑娘,温师兄水性极好,他应该不能是被困住了吧?”
我目光在他们的脸上一一探去,“死了的人不能一会儿再研究?现在还有人在水里,不比这些冰冷的尸体重要?”
一旁的孙道长沉声道:“这河下寒煞极重,又有暗流漩涡。
我瞧这捆尸索的主人…应该是阴八将中的‘捞尸人’。
既然水性极佳,按理说早该上来。
符姑娘,你也别冤枉大伙儿,方才各家都派了水性好的人下去探,结果…”
他脸色难看,“只捞上来一个弟子的尸体,皮肤青紫,像是…被活活冻死的。
伤口在脖颈,两个指洞,冰封住了,没流血。
你说下面这情况,我们总不能再让人白白去送死,对吧?”
活活冻死?
我眉头紧锁。
温伯谦那娘娘腔,虽然看着不靠谱,但听徽音的意思,他水下功夫却是顶尖的。
若能把他困住…
我听后顾不得太多,双手交叉抓着腰部的衣角,十七见状连忙伸出手,强行压下我欲要抬手脱衣的动作。
“这点小事何须姑娘操心,我去。”
她知道我不会水,但也在这群老头子面前,给足了我体面。
可水底的情况具体如何,眼下谁也说不准。
如果缠住温伯谦的是个厉害的东西,十七去了只会一起被困住。
正在我纠结之时…
“哎呀,看来诸位是遇到麻烦了?”
一个轻柔婉转,带着几分刻意拿捏腔调的女声响起。
我循声望去。
目光扫视人群。
果然,在靠近水边一块突兀的黑色礁石旁,看到了王徽音口中那个拿着我手杖的女人。
没想到竟然是…
李茉莉。
我的二姐。
那个记忆里总是低着头,眼神怯懦,资质平庸却又对玄门有着近乎偏执渴望的女孩。
可现在…
李茉莉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月白色改良旗袍,外罩一件银灰色羊绒披肩,身段玲珑曼妙。
她静静地站在那儿,手里拄着那根熟悉的黑晶紫檀拐杖。
她的脸…
我瞳孔微缩。
原本那张脸只是与我有一两分相似,可如今眉眼轮廓,竟像了七八分!
只是眉宇间多有几分刻意模仿,也掩不住底色的阴郁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僵硬感。
她皮肤过分白皙,透着一种近乎瓷器的冷光。
最让我心头警铃大作的是,李茉莉周身的气息。
不再是记忆中,那种平庸甚至略带浑浊的普通人气场,而是缠绕着一股极其隐晦、冰冷、带着陈腐味道的阴气。
这阴气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她身体内部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与她刻意模仿我的样子格格不入,混杂出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她身上不干净。
我瞬间下了判断。
而且这阴气…让我隐隐感到一丝熟悉的心悸,却又想不起在哪里感受过。
眼下不是追究她的时候。
李茉莉拄着我的手杖,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和隐隐的得意。
随即她转向梵迦也的方向,脸上绽开一个温婉得体的笑容,微微屈膝:“三爷。
这水下邪祟凶戾,伤了玄门同道,实在可恨。
我虽不才,但愿替三爷分忧,下水一探,收了这孽障。”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这女孩是谁啊?”
“好像是符姑娘的姐妹…长得太像了!”
“听那意思,她好像比符姑娘厉害…?”
“呸,厉害个屁!拿着符三的拐杖,还学人家样子,简直东施效颦!”
质疑、猜忌、嘲讽的目光纷纷投向她。
霁月嗤笑出声,嘲讽道:“李茉莉?你要下去给人家当点心吗?”
李茉莉却恍若未闻,只定定地看着梵迦也,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狂热和笃定。
梵迦也眼眸微垂,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手杖上,又缓缓移到她那张与我酷似的脸上。
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幽光。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众人以为他会断然拒绝时,却淡淡开口:
“可。”
一个字,石破天惊!
我心头猛地一沉。
他竟然同意了?
让眼前这个气息诡异,明显不正常的李茉莉下去?
他想做什么?
李茉莉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和光彩,仿佛得了无上恩宠。
她再次屈膝:“谢三爷信任!” 说罢,竟看也不看我和其他人,将披肩一解,随手递给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柳相,露出里面贴身的月白旗袍。
然后,在所有惊愕的目光中,她拄着那手杖,一步步走向墨绿色的水面。
姿态优雅得如同赴宴。
“李茉莉!”
我忍不住出声,带着警告。
李茉莉脚步一顿,侧过半张脸,嘴角勾起一抹与我极其相似,却毫无温度的弧度:“妹妹放心。这点小事,姐姐替你…和三爷办了。”
话音未落,她毫不犹豫地,一步步踏入那寒气森森的河水。
没有水花溅起。
她的身影如同被墨绿的巨口吞噬,瞬间消失在水面之下。
只留下那圈圈荡开的涟漪。
岸上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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