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阳塅里的土贼牯子血余,偷个鸡,摸个猫,捞个鱼,摘人家辣椒、豆角、大南瓜,也得先睬个点,才好在夜里下手。
卫茅就把山本太郎,当作一个土贼牯子看,山本太郎和辛夷,绝对会去龙城县的东山学校去踩点。
卫茅的估计,是对了。但一到东山学校,好家伙,山本太郎和辛夷,搞出来一个天大的阵仗,当真吓死人。
二十多个警察,守住进出东山学校的三个路口,每个进出学校的人,都必须严格盘查。
辛夷毕竟做过龙城县的警察局长,调动警察,不算是难事。
卫茅和六月雪、龙葵、飞蓬,站在离学校三百米远的楠竹林里,看到辛夷拿着几包大前门,轮流给昔日的兄弟们递烟,打招呼。
卫茅说:“该轮到土贼牯子上场了。”
六月雪问:“哪个土贼牯子?”
“山本太郎,或者叫杨本山。”
“他为什么是个土贼牯子?”
“在我眼里,山本太郎就是个土贼牯。”卫茅说:为一大群盗贼踩点的人。”
学校门口,站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人群中,一个满脸红光的老汉子,年龄大约在六十岁上下。
老汉子叫住辛夷:“喂,喂,前面那个鹭鹚脖子的人,你到我这边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辛夷认得这个人,他是龙城县大名鼎鼎的人,以前的职业,是刽子手。后来,人犯改为枪决,阉四只好在龙城县监狱做一个狱警。
阉四是龙城县百里以西,乌石峰阳面的西阳塅里莫奢托人,和辛夷的老家,不过三里多路。
辛夷问:“阉四老头,你有什么事,快点说,莫耽误我的时间。”
“你那鹭鹳脖子,当真好杀。我保证一刀下去,人还在傻傻地站着,脖子上的野藠子坨坨,飞出十多米以外。”
看热闹的人,晓得阉四,是职业病犯了,只得掩着嘴偷笑。
辛夷说:“阉四!我念在你是老乡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不然的话,老子一枪崩了你!”
“啊哟,我忘记了,你是辛夷局长。”阉四苦苦哀求:“局长大人,让我摸摸你的脖子,过一过手瘾嘛。”
辛夷小的时候,恰好阉四来响堂铺街上,看望我大爷爷枳壳,被阉四摸过一回脖子,吓得辛夷,阴喊阳叫,粪尿齐下。
辛夷懒得理睬阉四这个老疯子,走开了。
有个胆子大的老堂客们,问:“阉四老爷子,如果警察局长犯了王法,你敢不敢杀他的头?”
阉四唾沫四溅,说:“老子敢他什么警察局长,皇亲国戚,犯了王法,刀下绝不留情!”
一个警察吼道:“前面的人,让开!统统让开!”
后面,一个穿灰色中山装汉子,陪着一位穿着西装打着深红色领带的老头子,阔步走向学校。
卫茅说:“想不到,山本太郎比《西游记》里的白骨精,还会变化,变成一位老华侨。我不晓得,陪山本太郎的那个人,是谁?”
六月雪说:“我从《龙城民报》上见过他的照片,他是鲁荡平,龙城县县长。”
卫茅说:“又一个认贼作父的家伙。”
六月雪问:“这个山本太郎,居然找了个归国华侨的借口来睬点,当真是有土贼牯子有土贼牯子的计谋。”
“龙葵,飞蓬,你们两个人,赶快去湘雅医院龙城分院,查看昨天中毒的那个矮胖汉子,什么情况了?”
龙葵和飞蓬走后,卫茅说:“六月雪姐姐,我们呆在这里,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赶紧去武冈,会一会你那个梦中情人、白马王子薛锐军咯。”
“卫茅弟弟,我怎么感觉到,你像是打翻了酷瓶子,话中全是酸味?”
“六月雪姐姐,与山本太郎这种土贼牯子周旋,我心中不快畅。”卫茅说:“还不如分享姐姐风花雪月的事。”
六月雪与卫茅,手挽手,旁若无人,往湘雅医院龙城分院走去。
“卫茅,你不要老是冲我叽叽喳喳。”六月雪说:“我假若喜欢你,你一定寂寞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无法触及你。”
“好的,六月雪姐姐。我忘了,时间也会忘了我。我曾那么真切地记着,一九三六年正月十四日上午十一点十一分,有一个人,梦境之外的那个人,关上了厚厚的城门。”
“卫茅弟弟,梦境之门为谁开?我不是说消极的话,实在是命中注定。”六月雪越发觉得,卫茅特别可爱,便说:“人世间的事,唯有你心中的的,能担当大任。”
“昨晚上,我做了一连串的怪梦,梦见我的老家,我回不去的老家。”卫茅说:“我醒来之后,发现梦境之门已紧闭,连梦中的老家,也回不去了。”
飞蓬一路小跑,过来对卫茅说:“昨天中毒的那个矮胖汉子,差不多咽气了。”
“什么叫差不多咽气了?”卫茅问:“带我去看看情况。”
“确切地说,那个并未死掉。”飞蓬说:“那个三个家伙,说的全是鸟语,我一句都听不懂。那个中毒的人,大概的意思,是不想连累同伙。”
卫茅和六月雪,看到两个男人,搀扶着另一个同伙,走出医院的大门,迅速朝山坡上的松树林中走去。
左手边搀扶的矮胖汉子说:“你应该向天皇陛下发誓,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利益,剖腹自杀。”
中毒的男子并不说话,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朝自己的腹中扎去!
“天皇陛下!天皇陛下!我尽力了!”
旁边的两个矮胖汉子,将中毒的男人抓起来,朝山中的深沟里抛下去!
六月雪看到这一幕,大发感慨:“一个倭人,是条蠢猪;三个倭人,合起来则是一条怒龙。”
“姐姐,你说得对。一个我,是条龙:三个我,合起来则是一条蠢猪。”卫茅说:“孔老二那套中庸之道,讲究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活生生地我们的血性,消磨殆尽了,这也是我不想读书的原因。我需要保持一份野性,狼性。野性和狼性,也就是构成血性的要素之一。”
“卫茅,你这个观点,是不是从你邻居大爷爷那里学的?”
“有一部分是的。”卫茅说:“我听说,当年的枳壳大爷爷,三个爆栗子,敲死一个小劫匪,吓疯了一个小劫匪,残废一个小劫匪。”
“这是暴力,卫茅。”六月雪说:“生活之中,我们还是必须秉持博爱、仁慈。”
“我晓得,大部分的底层百姓,遭遇残暴的剥削,无法生存的时候,剩下最后一条路,就是用革命的暴力,结束腐朽的暴力。”
“我们不再讨论这些话题,卫茅,下一步,我们到哪里去?”
“去武冈云山,做一回真正的、单纯的登山者。”
“卫茅,你是不是有和薛锐军一较高下的想法?“
“在昨夜的恶梦之前,我确实有这个想法。但是,恶梦之后,没有了。”
“那是怎么样的一个噩梦?卫茅,能告诉我吗?”
“六月雪,恶梦惊醒之后,恶梦里的主角、配角、情景、对话,都已封印在恶梦之中,留给惊醒的人,只是一个残酷的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