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又一个部门负责人被带走调查,分公司被查封,合作商违约,接踵而至的打击让张怀至疲于招架。
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南家盘踞江城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底气有多雄厚。
最令张怀至无法接受的是,这种患难见真章的时候,那些个和他推杯换盏的家族掌权人们竟然集体反戈。
这帮墙头草的背刺也让原本还能抵挡的态势愈发严峻。
劳累了一夜的张怀至回到家,看着家里奢华的装修,内心头一次有了空泛的感觉。
坐在餐桌前,他忍不住的去想如果自己当初老老实实的当个小白脸,那么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像张昭那个傻子一样不用思考,整日里尽情的纸醉金迷。
沉默的氛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以往饭桌上的祥和氛围好像只是一戳即破的泡影。
他抬眼打量着妻子和儿子,两个人头低的像是鹌鹑一样,吃饭的动作小心翼翼。
疲累状态下的他已经不想再在家里扮演上位者的角色了,此刻的他无比希望这两个人能出言宽慰宽慰他。
但很显然这两个和他最亲近的人都选择了沉默。
思绪翻飞,他又想起从前。
那时候他虽然是张老家主的义子,但实际上只是老家主算命后,为了积德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
甚至都没有将他带回家里,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安置他,每个月给他刚刚好够生活的费用。
他当然不甘心如此,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他开始疯狂的追求老家主的女儿张幸。
得益于他不错的皮囊和那张能说会道的嘴,一个雨夜,他和张幸确定了关系。
于他而言,张幸不过是一个从小泡在蜜罐子里不谙世事的富家千金。
她身上有着独属于富家女那种可恨的天真和举手投足间暴露出来的贵气。
她不经意间说出的那种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气一般的言语,可笑到让人觉得幼稚。
这种美好的特质和他身上的自卑疯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幸就像是天上披云戴月的仙子,而他不过是一个在泥坑里摸爬滚打的臭虫。
这种宛若天堑般的差距让张怀至只能费劲十二分力气来维系两人间的关系。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个人不顾老家主的反对,迅速结婚。
眼见生米煮成熟饭,老家主无可奈何,只能同意张怀至搬到家里住。
张怀至至今都忘不了老家主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那一字一句都好像施舍,眼神里的不屑几乎溢成实质,将他脆弱的自尊心烫穿。
他求着张幸想要进入公司里学习,用的借口是以后可以帮她排忧解难。
她同意了,温柔的笑着点头,用澄澈的目光看着张怀至。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触,对视的那一刻张怀至感觉自己那点丑陋的野心已然被洞察,脸上升起一抹惭愧的红。
尽管岳父对这件事百般阻挠,但第二天他还是如愿被安排进了公司,虽然只是很基础的一个岗位,但他依旧很高兴。
因为这个口子一旦被揭开,那么以后他就可以得寸进尺,提出更多的要求。
工作的第一天,他就像今天这样疲累,回到家里,暖色的灯光令人觉得温馨。
张幸戴着围裙,戴着手套的手上捧着一碗汤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他后甜甜的笑着说:“欢迎回家,老公,这是我亲手煲的汤哦。”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张怀至下意识的冲上去从张幸手里接过那碗汤。
“呀,小心烫。”张幸担心的紧蹙着眉头。
“没事的,这种事我来做就好了。”张怀至牵强的笑笑,强忍着烫将那一大碗汤放在餐桌上。
对他来说这不过是自己应该做的,他常以为他和张幸的关系就是靠这些细节来维系。
张幸拉起他的手,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嘟着嘴道:“手都烫红了,还说不烫。”
“我皮糙肉厚,感觉不到的。”张怀至笑了笑。
“快去拿凉水冲冲吧。”张幸关心道。
卫生间里,张怀至感受着冷水的冰凉,手上的灼热感觉方才好受很多。
顺便抹了把脸,他急匆匆回了餐厅,毕竟不能让张幸等久了。
“怎么样,要不抹点药膏?”张幸眨巴着眼睛问。
“真没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张怀至笑着摇摇头。
坐在餐桌前,他刚想要动的时候却被张幸一把按住。
张幸没言语,但是却帮他打好了饭,分出一碗汤,吃饭的时候也一直给他夹菜。
“我煲的汤怎么样?”张幸问道。
“很好喝,我要再来一碗。”张怀至仿佛吃到了天下最好的美味,甚至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张幸是不会做饭的,所以饭桌上的餐食看样子都是外卖。
以前家里还有住家阿姨,但被张怀至辞退了,因为他觉得家务是一个很不错的表现机会。
只有付出的足够多,才能让脸皮薄的富家千金不至于突然间甩了他。
这碗汤估计也是网上现学的,调料味有些重,但张怀至却喝出来另一种特殊的味道,只不过品尝它的是心。
这次张幸为他打汤的时候,他看到了张幸胳膊上和手上烫出来的小红点。
察觉到张怀至的视线,张幸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第一次做饭,有点笨手笨脚的。”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碗汤,但对这个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来说,还是颇有难度。
饭后,他照常起身想要收拾碗筷,但又被张幸按住了。
她俯身在张怀至的脸上啄了一口,披散的长发蹭的张怀至脸有些痒痒的,鼻尖都是洗发水的香味。
“你工作了一天,肯定很累,家务就都我来做吧。”张幸抿唇笑着说。
“我不累的……”
“不累也不准做家务!”
张幸傲娇的双手叉腰,挑着眉,“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乖乖的去洗漱,如果困了可以休息,如果还不困可以看会书或者电视,总之做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然后再休息。”
她撂下这番自以为刁蛮又霸道的话,开始收拾起东西,看到张怀至还在发愣,她又折返回来,语重心长的说:
“我爱你,所以不希望你总是这么累,我觉得你的快乐才是最要紧的。怀至,我们已经结婚了。”
只是瞬间张怀至就红了眼眶,那一刻,他甚至生出一种“我们之间是平等的”感觉。
可是理智终究还是压制住了情感,他将常常被人称赞的自控力用在了这种地方,强硬的将那种感觉归咎成了错觉。
努力了这么多年,张怀至从来不觉得爱应该战胜前途。
但其实这两样并不冲突,只是他心底的自卑让他不敢奢望同时获得这两样东西。
……
“哐啷——”
瓷器的碰撞声打断了张怀至的回忆,他抬头看去,张昭正手忙脚乱的扶起碰到的茶杯。
思绪从从前的温馨回到现实的冷清,落差感让张怀至烦躁不堪,像是晒干的柴,差一点火就能着起来。
偏偏这个时候,手忙脚乱的张昭一不小心又将餐盘推到了桌下。
伴随着餐盘被打碎的清脆声音,张怀至的怒火终于被点燃,他重重拍在桌子上,吓得妻子一个激灵。
“吃个饭都这么笨手笨脚的?!光长年纪不长心吗?!”
“从你身上哪有我的半点影子?一无是处的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