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申鲧躺在榻上,搂着怀里的二夫人,脑海中浮现着白天薛虹的话。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这位钦差大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但他也不敢拂了薛虹的面子,因为那群凶神恶煞的甲兵就驻扎在寨外呢。
万一真惹到这位钦差大人不高兴,给他扣一个谋反的帽子,将全寨上下屠个干净,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一万户,六七万人,很多吗??
五千甲兵敞开了杀,也就一天的功夫就杀个干净了。
所以申鲧还是嘴上应承了下来,然后为薛虹安排了下榻之处。又为薛虹安排了几名本寨最为貌美的少女去服侍。
可薛虹对此却有些不开心。
最后还是申鲧用“诚意”才打动了老马,对方指点了他一二。
大致的意思就是说钦差大人什么美人没见过?就这几个的姿色,也想让钦差大人宠幸?
申鲧仔细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他自己现在的二夫人、四夫人、七夫人,都是从外面青楼花银子买回来的。
那皮肤嫩的,仿佛能一把掐出水来,和这些整日在千里跑的女子完全不同。
总而言之,不论如何,现如今的申鲧,对于薛虹的敬畏,已经迅速的建立了起来。
申鲧也已经在心底,渐渐的相信了薛虹的说辞。
可他不知道,薛虹要的不是他的投诚,也不是什么忠诚于自己的官员班底。
薛虹要的,只不过是打破地方百姓对于土司的神话,打破地域和朝廷的隔阂。
功绩不重要,申鲧这些土司也不重要,没有这些土司对于薛虹而言很重要。
……
薛虹下榻之处,门外是一层又一层的士兵把守着。
左右两边的房间内,住的是负责保护薛虹的十几名锦衣卫。在房间外,还有一队队的士兵来回巡逻。
“大人,下官不太明白。凭借咱们这些人马,想要砍了这几个土司,直接推行改土归流轻而易举。
您为什么要废这么多的时间去忽悠这个申鲧??”
刘綎对此表示有些不解。
薛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里衣,解去了头顶的纱巾,盘坐在榻上:“咱们固然可以直接杀了此人。
可杀死的终究只不过是一个人罢了。土司还是会活在地方百姓的心中。
只要咱们一走,很快就会诞生另外一个不叫土司的土司。
想要这块地方彻底平定,就必须让这些百姓意识到,所谓的土司,也不过是一群狐假虎威,攫取朝廷权柄可耻的蝼蚁罢了。
心中的偶像不碎,这块地方是安宁不了的。”
土司制度是宗教、政治一体的统治制度。
土司一般以神之后裔自称,宣城自己有通过祭祀占卜,沟通鬼神的手段。
他们还会通过这一层身份,制定许多可耻的规定。
比如治下女子的初夜权、时不时要求祭祀童女等等,以此满足他们变态的嗜好。
宗教传说本源自于人们对于未知和自然的崇拜。
但当有些人们掌握了宗教的真相后,必然会利用信仰之名,行肮脏龌龊之事。
一开始,或许人们是抗拒的,是反抗的。
可是随着土司统治的时间越长,他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也就越发不可动摇。
就如同前些日子说的少女祭祀鬼神之事。
为什么进去洞穴的人出来后大多精神恍惚,甚至精神失常疯掉,甚至有的人会死在里面?
其实说白了就是在进去之前,对这些少女进行大量频繁的心理暗示。
加之这些少女从小耳濡目染鬼神的传说,潜意识中就相信了鬼神的存在。
地下空间,黑暗非常。人在极度的黑暗环境,在极度的压力下,必然会出现幻听,甚至是幻视。
受惊过度,精神失常自然也就不足为怪。
而且湖广地区,蛇虫众多,地下空间也必然会有毒蛇盘踞其中。
下去的少女若是运气不好,被毒蛇咬伤,死在里面,也是情理之中。
所谓的祭祀鬼神,被吞噬魂魄导致疯癫甚至死亡也就是这么点事了。
在鬼神的衬托下,土司的地位在百姓的心中越发的稳固。
所以,薛虹首先要打破土司在百姓心中神圣的光环。
让百姓意识到,所谓神之后裔土司,也会在更强大的面前卑躬屈膝,俯首低头。
薛虹会通过自己在申鲧心中建立的威严,打破土司在百姓心中至高的地位。
而后再亲手摔碎这尊立在人心中的鬼神的偶像。
再竖立朝廷的威严,百族一家、大一统的意志。
等名为愚昧的泥像摔得粉碎之后,属于文明和智慧的火苗才能燃烧。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才能真正迎来希望。
破身上枷锁易,破心中枷锁难。
“明天本官会让申鲧传我号令,命各大土司前来面见本官。”
刘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哦~然后把他们也忽悠一遍!”
老马抬手肘了刘綎一下:“啧!大人那是忽悠吗?那叫智取!不会说话少说话!”
刘綎猛得向旁边挫了一步,庞大的体重差点将老马撞飞出去。
“不是!你啥意思??想比划比划??”
“就你这小体格,老子能打十个!!你有老子耍的大刀重吗?”
“体格大了不起啊!大胚子大份儿,拉粑粑……”
薛虹无视老马和刘綎的打闹,瞥了一眼两人后,穿上鞋子站在窗口,望着外面压抑漆黑的寨子。
薛虹自认为这辈子之所以能有此成就,一是仰赖天赋异禀,二是时运兴旺。
第三,便是因为前一世的教育,薛虹心中的偶像,就已经是一座破破烂烂的随时会垮掉的泥像了。
借圣贤书读出来的君子风,吹破了压在心中的偶像,自此“一举北冥快哉风,鹏程万里弄云中。”
薛虹的心中有信仰,却无偶像。
“再有两日,便是数个部落一同祭祀鬼神的时候了。
届时,本官会亲手将土司之名,湮灭在滚滚历史的长河中。”